“来了!”孟乔芳暗自念了一声,抓着木栏杆的左手紧了一紧,但随之又松开了:“嗯?人数不多啊。”
五千人的流民队伍,从远处鸟瞰,并不显得特别多,与远处庞大的人流比起来,仿佛沧海一粟。
西安城外,有一条宽大的壕沟,壕沟宽一丈、深两丈,距离城墙十丈远,本有河水灌之,但崇祯年间大旱之后,引水的河道干枯,无水可用,就变成了护城壕,孟乔芳派人在壕中遍插尖锐树枝,掉下去就得万箭穿心。
这五千人头阵,每人都带了一个布袋,袋中装满了泥土,用作填壕。
王永强和孟乔芳,不约而同虽远隔数里却都把目光投在了这五千人身上。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西安城头上腾起了第一股烟雾。
“轰!”
率先发出轰鸣的,是射程最远的红夷大炮。
西安城头,有两尊大明朝留下的红夷大炮,孟乔芳一股脑的把他们都弄到了北门来。
口径四寸有余的大口径红夷大炮,每轰鸣一次,就能将足有二十斤重的实心铁弹射出去三里地开外,铁弹着地之后,还能蹦跶着继续向前跳动,直至力竭为止。
那硕大的铁弹,飞行在空中,几乎肉眼可见,剧烈的呼啸声带来的恐怖压力让每个人都胆战心惊,五千人前冲的队伍,阵型并不十分密集,饶是如此,第一颗铁弹依然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人的反应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火药射出来的炮弹,第一个被砸中的人,整个上半身顿时化作一团蓬飞的血雾,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
铁弹一路碾压,打出了一条血路,在这条直线上的无论人还是物,纷纷被砸成了齑粉,偶有运气好的,被铁弹擦身而过,带走了一条胳膊或者腿,痛苦的躺在地上嚎叫打滚。
剩下的人无暇顾及,他们在跟着一起冲锋的几个兵士喝骂下,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奔跑,壕沟已经近在眼前了,再跑几步,就能丢下背负的泥袋子。
幸好红夷大炮威力虽大,但发射速度实在是慢,要隔很久还会打出第二发,有压阵的兵士大声鼓劲:“不用怕!继续跑,等他们打出第二炮,你们都跑到墙根底下了,到了那里,炮就打不着你们了!”
话音未落,只听城头上一阵放鞭炮般的炸响连起,轰隆隆的炮响似连珠炮般,接连传来。
喊叫的兵士脸上顿时变色,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一颗弗朗机炮射出的铁弹,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脑袋,铁弹不大,不过一个成人拳头大小,却将兵士的头直接轰成了肉泥。
这恐怖的一幕让周遭的人全都呆住了,他们俱是农民出身,这辈子都没见过大炮杀人。
紧接着,数十门弗朗机炮齐射的炮弹接踵而来,如一阵奔腾的铁雨划着直线直冲过来。
刚刚红夷大炮破坏性的一幕再次上演,数十道血路在人群中炸现,仿佛被一把齿子无比巨大篦子的梳理过了一样,杂乱无章的流民群变成了被这些血路隔开的纵队。
炮声过后,城上城下短暂的出现了寂静。
城上的人在忙碌的清洗炮膛、重新填弹。
城下的人在无助的瞪大眼睛、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伴着一声“妈呀!”的狂叫,返身便逃,顿时恐慌的清晰蔓延开来,幸存的人们不顾一起的丢下那些泥口袋,你挤我推的返身就跑,以比刚才靠近城池时还快的速度,向后跑去。
他们身后的高岗上,王氏兄弟和高友才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
王永镇脸色煞白,高友才呆若木鸡,王永强眉头紧锁。
“没想到鞑子的大炮这么威猛,咱们的人还没靠近壕沟就被打坏了,这可如何是好?”高友才喃喃的说道,他世居神木,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炮就是神木城头那两尊比他的大腿粗不了多少的锈迹斑斑的老套筒,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来的古董。
王永强没有理他,而是招手唤来了亲兵营的一个头目,耳语叮嘱了几句,那头目点点头,领命而去。
“如何是好?”王永强这才仿佛才听到高友才的自语一样,开口说道:“大炮虽猛,却有利有弊,弊端,就在于发射的速度上,只要克服对炮声的恐惧,待他发射一次之后加速猛冲,就能破它。”
“但是,这大炮一打就血肉横飞,凡人肉身,如何克服啊?”高友才绝望般的道。
王永强咧咧嘴,冷冷一笑,面无表情的盯着西安城头,森然道:“能的,死亡的恐惧,唯有用更残忍的死亡来克服。”
高友才浑身一个激灵,打了个冷战,愣愣的看向王永强。
在他们的脚下,一队铁甲战兵已经上马集合,在刚才那头目的率领下,列成横队,策马迎着奔逃而归的溃散流民们,冲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