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很多年过去了,周斐才意识到,她当时别着胸牌,写了她的名字,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她就可以念出来。
她认识他的第三天,他的朋友都在赌,温仰之是不是真的对她有点意思。
因为温仰之和他们不一样,温仰之太友好了,没有在吃完饭之后羞辱她一番,说她自不量力。
让所有人都有错觉以为温仰之对她不同。
于是强硬带她上山顶,给温仰之发消息说如果今天赛车不赢他们,就会让她被孤立,以后所有的脏水都会泼在她身上,当然,也不会把她带下山。
带有强烈玩弄意味。
她再见到温仰之的时候,他的跑车发动机都在冒烟,平时至少需要一两个小时的盘山公路,他不到二十分钟就上来了,几乎是搏命奔上来的。
他冷着脸割断她手腕的绳子,低着头,眼神冷漠果断,碎发微微遮住他英气眉宇,手紧紧握着刀,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避免她掉下去,那个画面她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和绑她的那群人说以后不用再来往了,三观不同无法交友。
他扔掉匕首,锋利的匕首扎在那些花花公子面前的地面上,寒光凛凛。
外界都在传,温仰之为了她得罪∧,∧是希腊符号,也是那个兄弟会的代称。
兄弟会这种组织,都是有权有钱的人才有资格入内,成为小圈子里的一员,人脉相当硬挺,温仰之那个更离谱,皇室成员,首富外甥,首屈一指医药公司的继承人。
他这种银行公子加入是极正常不过,以后在名利场,这些就都是他的人脉和资历。
但他为了她,却在加入三天后直接退出。
众人传疯了,不少人想看看caleb护着的那个女生到底长什么样,但看到她,都只是或失望或无语。
她甚至都产生愧疚,自己丢了他的脸。
和他说起流言的时候,他却说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后来她离开耶鲁的那一天晚上,知道从此之后彻底不会再和他有瓜葛了。
在他借给她的金融书籍上写:
I really did love you(我真的爱过你)
只是念温仰之这三个字,都如此不可触及。
谁知她工作了四年的瑞士信贷在去年三月份股价缩水三十倍,债台高筑,跳楼价甩卖给了瑞士银行,她这个高管也被合理裁下。
也许是他一直在关注她,他突然向她抛出橄榄枝,给她发消息,问她,Nancy,我需要一个左右手,你愿意来吗?
于是她马不停蹄回国,回国之后才看见了瑞士银行给自己的邮件,希望她回去任职,继续统筹原先瑞士信贷的客户,她果断拒了。
哪怕温仰之还没有空出她的位置给她,她坚持等了他整整一年,等他给她名分。
终于,今年温仰之强硬手段把之前的行长踢出局,给她空出位置。
她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开始,但他却有了女朋友。
温仰之翻过一页文件,叫她:“Nancy.”
周斐的眼泪几乎要喷薄而出:“是。”
她不想和任何人抢,也觉得抢男人这种事情很low,可这是温仰之。
这是温仰之。
温仰之看着文件,明明要做的是给金融圈狠狠一刀的事,却举重若轻像是说今天的咖啡酸度还不错:
“虽然新创科技公司的资金大批涌入麦古银行,麦古总资产翻了四倍,但其硬件必定跟不上,也没有能够承接资金的客户,我收到内部消息,贷款业务部门只放出去百分之十的资金,现在管理层急需决策投资。”
他浓郁的眉眼清晰,就在眼前,却没有机会四目相对,心意相通。
她强忍哭腔:“您的意思是?”
温仰之继续:“如果他们投入长期债券,加上美国央行不断加息,有机会崩盘,而且麦古银行的高管多数偏向稳健型的投资,这是送上门来的橄榔枝。”
她都已经无法理智,问出一个愚蠢的问题:“您怎么能确定美国央行一定加息……”
但他语气平常,敲了敲桌上的美国金融报纸:“通货膨胀,加息对抗压力是必然。”
周斐轻应:“的确是。”
温仰之忽然停住,合上文件,淡淡看着她:“哭什么?”
她连忙擦眼泪:“只是觉得任务太重了,第一次做这样的收购案,做出来之后估计全球金融圈都要震动。”
他将纸巾盒推到她面前,声音薄淡温柔,可那只是他对后辈的垂怜:“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但心理素质还是要加强,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案子要做。”
是心理素质的事吗?如果这一刻,那个漂漂亮亮住在他家里的小姑娘是她,她也高兴,她也轻松。
如果早知他喜欢漂亮的,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应该是光鲜亮丽的,像那个小姑娘一样自信张扬,一看就知道被人纵容着,而不是自卑内向。
周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唯独装弱还是公款挪用那天晚上打电话给他,求他来帮忙,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他来了,她以为她是那个不同的。
原来不是。
管家过来耳语两句:“云小姐说想吃川菜,不想吃清淡的了,厨师只擅长粤菜和法餐,现在从周记订,您觉得可以吗?”
周记是一家私房菜,每天只做五份外送,而且门槛太高,只接熟客和熟客带来的客人,一份外送两三万是常见的事,十几万亦不是新鲜事。
但周记什么菜系的师傅都有,想要什么菜系都有。
温仰之嗯一声:“随她。”
管家暗笑。
果然云小姐是有资本在温董这里娇纵的。
温董从来不吃川菜。
可见温董有多宠着纵着云小姐。
温仰之翻页,问了一句:“你喜欢吃川菜吗?”
她怎么敢说喜欢,看见他和别人出双入对,一起宴宾客,怕控制不住眼泪。
她又恢复妥帖专业的笑:“不用了,我约了纪检监察组组长一起吃饭。”
温仰之将平板放在桌上:“让我的司机送你。”
她只是粉饰太平:“好。”
周斐起身离开,温仰之垂眸继续看工作文件。
云欲晚敷着面膜下楼,扒拉着露台看之前种的那些花儿。
又在温仰之身边转来转去,她左看看右摸摸。
还没有怎么熟悉过温仰之房间以外的地方。
发现一个有机关的古董钟,她自己在那鼓捣半天,鼓捣不来,只能放弃了。
温仰之就坐在沙发上,拿手机看实时k线,明明没有在看她,却开口:“鼓捣坏了?”
云欲晚尴尬社死,把手背到身后,叽里咕噜嗔怪:“我不知道它怎么这样,我拨弄了一下指针就不行了。”
温仰之放下手机,起身过来。
云欲晚有种做错事被大人抓住的感觉。
他走到云欲晚身边,却是揽住她的肩膀,去查看那个古董钟的情况。
云欲晚忐忑。
而温仰之注意到她有点紧张。
冷白的长指弹了一下指针,面无表情地道:“古董钟碰一下就不走了,古董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