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聊得酣畅惬意,程越在后面默默地策马而行,心头却有一股沉重而悯然的情绪萦绕不去。说沉重,是因为他见这柳昕徒号智囊,却被一个小小的县尉的虚情假意所攻陷,警惕之心一去,只怕到时韩奎有所不轨,也会被柳昕刻意忽略,自己一行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说悯然,是因为他见一路上田畦荒芜,人烟萧索,堂堂一中州大邑下的富庶之境,竟沦落成了社鼠野狐肆虐之地。战争历来是破坏力最大的人祸,曹操的《蒿里行》中曾形容的三国割据战乱下“白骨露于夜,千里无鸡鸣”的惨烈,历三百年后依然在这中原大地上重演。
程越正暗自神伤之时,突闻前方隐隐有喧哗声传来,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火光遮天,一座城垣模样的建筑横卧在光影之中,正待出声相问,只听得韩奎朗声笑道:“参军,前方便是襄城县了。”
柳昕在马上揉了揉腰,笑道:“多蒙韩县尉一路护持,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安生觉了。老夫终究比不得你们,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着实腰酸背痛。”
“参军敬忠王事,远来奔波,韩某看在眼中,感佩于心啊。”韩奎叹道:“想来刘县令必已得知参军行程,早在衙中设下接风筵席了,参军且随我一同进城吧。”
柳昕哈哈一笑,大叫道:“好!进城!”
“且慢!”程越朗喝一声,紧走两步来到柳昕身旁,轻声问道:“参军,张凡、李泰两人奉命前来通报,此刻按理应在城外迎候才是,为何卑下至今仍未见此二人?”
“这个……”韩奎匆匆瞥了柳昕一眼,涩声道:“这个韩某也不知何故,要不然,韩某再遣人进城探问一二?”
“不用了。”柳昕朝他摇了摇手,阻止道。说着,他又转过脸来,对程越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你啊,就是心思太重。韩县尉既已遣人回县准备,张、李两人必是被刘琛留在衙中了。你素来谨慎小心,这虽说没错,但却显得格局太小,让韩县尉笑话了。”
韩奎听了,暗暗舒了口气,陪笑道:“参军言重了。程队主年纪虽轻,却如此细致周到,着实让韩某惭愧无地。”
柳昕与他说笑了几句,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襄城县城门之下。襄城得名于春秋战国时期,原属楚国边城,地理位置较为重要,素有“西扼陕川”之势,原名氾,后因周襄王曾在此筑城避难,楚人便命其城为襄城。
此时的襄城虽已不能算是边城,但其西扼陕川之重要性使得它的地理位置仍然举足轻重,县城北近北汝水,城垣高约2丈有余,虽多有修缮,但依然难掩战火摧残的痕迹。邻水之处筑城门一座,号为北门,上有城楼一座,却不甚高,仅只一层,楼中未设灯火,在城垣内外光亮的映照下,隐见檐角如飞,柱红似血,透着一股肃杀的静默。北门城门洞开,两排面无表情的精壮县卒各持火把站立在城门两边。
韩奎悄无声息地驱马来到柳昕身侧,与他并马进了城门洞,笑着说道:“韩某恭迎参军入城。”
柳昕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城门洞及城门内空无一人的街市,疑惑地问道:“贵县这是何意?”
韩奎闻言也不答话,只伸手向城内一示意,道:“请参军入城。”
“岂有此理!”被韩奎挤到柳昕身后的赵况闻言怒喝道:“这就是你们襄城县的迎客之礼?你们县令呢?刘参军都到了城门口了,怎么还不见他出来?”
程越见韩奎淡淡地看了眼满脸通红的柳昕正要说话,心中猛地一跳,他知道,韩奎十有八九是想将自己等人强行裹挟入城,自己虽不知他为何会如此胆大妄为、有恃无恐,但今日之大祸已在眼前。现在能做的,就是赶在他动手前,先用武力震慑住他,让他心有所忌不敢贸然动手,之后才有想办法脱身的可能。情急之下,他不待韩奎开口,忙向刘无敌使了个眼色。
“你个没长眼的混账东西,竟敢冲撞你刘爷爷的马?!”一声爆喝响起,众人只见刘无敌狂躁地将一名县卒提在手里,大吼道:“蝼蚁一样的东西,也敢在刘爷爷面前放肆!滚!”话音未落,刘无敌猛地将那名县卒举过头顶,狠狠地掼在地上。只听噗通一声闷响,那县卒直直地仆在城门洞中,烟尘飞散之下,只见那人七窍之中鲜血狂喷,未及惨呼一声,双腿一蹬便已然僵直不动了。
“你!你竟敢在此杀人!”柳昕和韩奎等人尚在惊愕中未曾反应过来,之前被韩奎留在城门外警戒的那五骑县卒便犹如疯魔般地抽刀朝刘无敌奔了过去:“受死吧!”
“来得好!”刘无敌兴奋地一声狂吼,狰狞地舔了舔嘴唇,双臂一用力,将他马上横着的那杆大铁戟在手中舞动开来,照着奔在最前面的那骑县卒狠狠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