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参军请看。”程越用手一指前方黝黑寂静的街市,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座所谓的临汝轩虽未居城央,但所处也并不算偏僻,为何被大火烧了这么久,却不见一人前来救火?非但如此,我等在此鏖杀了许久,城中却始终安静得如同无事一般,漫说毫无喧哗之声,就连寻常灯火都未多一盏,这等怪相,卑下以为极为反常。”
“你是说,襄城县中还有其他叛贼在掌控局面,勾连乱民?”柳昕脸色一白,失声叫道。
“参军明鉴!”程越点了点头,道:“参军还记得那自称县功曹的高成安否?他本与韩奎、张敬同为一丘之貉,但此两人一死一走,高功曹却自城门一见之后,再无音讯,卑下不惧其余,唯恐他仍藏于暗处,另留杀招,若我等贸然驱逐乱民,难免不坠其圈套。”
“圈套?什么圈套?”赵况心有不甘地叫道:“或许城中乱民早已得报,大火一燃,刀兵一起,便尽皆龟缩于门户之下,惶惶然不敢言声而已。如此,正可行参军的‘驱羊饲狼’之计。”
“幼稚!”程越瞥了赵况一眼,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乱民未经训练,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骤临兵火之乱,岂会人人恐惧龟缩于屋中,而没有一二个惊呼逃散的?只怕他们早有预谋,此刻正等着我等自投罗网。如若我等贸然惊扰,难免不陷入内不能安,外不得出的境地。”
“程队主所言不无道理。”柳昕不安地说道:“依程队主所言,我等又该当如何?”
“为免打草惊蛇,卑下以为当趁夜潜行出北门。”程越压低声音说道:“街市不利于骑战,城中料无骑兵之忧,出城之前,若前有阻兵,由赵、吴两人杀之;出城之后,若后有追骑,卑下与刘无敌愿挡之!”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柳昕斟酌了一阵,转脸朝赵况等人道:“你们几个以为如何?”
“卑下两人自当全力以赴。只是,”赵况与吴贲对望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程队主与刘无敌要阻击敌骑,众寡悬殊,极为凶险。”
“呸!区区骑兵能耐我何?”刘无敌闻言大怒,面红耳赤地指着赵况大叫道:“刘爷爷杀起秀容骑来都像砍瓜切菜一般,还能在这帮废物手下吃得了亏?!你们两个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到时如果连拦路的县卒都斗不过,休怪你刘爷爷只会站在一边看笑话!”
“刘无敌,你!”赵况见刘无敌语带不屑地贬低自己,面上顿时挂不住,正待反唇相讥,却被程越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程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敌军踪迹未见,前途祸福难料,你等居然有心在此逞口舌之争?众寡也好,吉凶也罢,既职当护卫,身临危局,终归是要尽力护得参军周全。”说着,他朝柳昕一拱手,说道:“参军且放心,我等必勠力同心,共保参军脱此重围!”
柳昕深深地看了程越一眼,又将目光从其余几人脸上一一掠过,忽地退后一步,躬身朝四人一拜,哽咽着道:“本参军代侯王多谢各位!老夫愿与诸君同声共生,共脱此难!”说完,猛地朝暗夜中一挥手,低喝一声道:“突围!”
赵况吴贲两人提刀在前,程越、刘无敌操刃在后,几人四面将柳昕护在中间,缓缓踏上街市,往北门处悄然退去,一路上但见灯幽火暗,人踪俱无,唯有乍暖还寒的猎猎夜风从廊阁檐柱间穿过,发出轻微的呜呜怪响。夜,越发深沉了。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穿街过巷,来到了北门。此时的北门城门洞开,原本守卫在门洞两边的县卒已全然没有了踪迹,只留下之前被刘无敌一戟劈碎在地的那具残破的尸体,犹在城楼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之气。众人站在空旷而幽暗的北门中,只觉得就仿佛站在一只巨兽张开的幽深大口里,恐怖而压抑的气氛围绕在身边久久不去。
“参军,往哪边走?”赵况小心翼翼地边走边往前观望,城门外浓厚的黑暗让他一时难以分辨方向,他硬着头皮朝柳昕轻声问道。
柳昕略一沉吟,向程越投去征询的目光,却见程越原本紧绷的脸色顿时大变,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枝带着火光的鸣镝“呜”地一声从城门楼上飞出,直朝众人站脚的地方射了过来。柳昕暗叫了声不好,只听得城外“哟嗬嗬”鼓噪声连成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顿时照亮了襄城的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