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头渐上,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股股的热气蒸腾而上,搅得怀揣心事的程越更觉燥热难安。但一路行来,田畴间荷锄忙碌的农家和村落里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之声使得程越对宇文泰治下的南阳有了耳目一新之感:
从颍川到叶县,程越但见人烟寥落,城郭残破,原本足以垦作良田沃土的地面上杂草丛生,鸦鼠成群。你争我夺的战争拉锯消磨了一切有益于生命的创造,唯有一茬又一茬牵到兵营中的孱弱劳力,才能稍稍证明这些地方还不是鬼驻魂游之所。但方城显然不是这样的,这里扶犁牵牛的虽鲜有青壮,莳苗采桑者多为妇孺,但每个人身上都隐隐带着一股勃勃的生机,这种生机,是在程越所经的其他地方从未见过的。
看来宇文泰还真是个治国理政的盖世之才,难怪历史上这苦难纷争的三国乱世,最后都混一于西北。若没有宇文泰打下了这坚厚的物质基础,最后被杨坚一股脑儿接收了的大隋朝,恐怕短期之内也创不下偌大的一个康宁盛世。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感慨,用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左右,程越终于来到了方城县城墙下。方城县是个以遏地制险而名扬天下的地方,虽地处要冲,但号为边城,因此城墙高起,城郭狭小,粗看之下,全然没有中州郡县那般恢弘有度,但此地胜在险峻,站在城墙下往上看,巍峨陡峭的城墙立于眼前,给人一种万夫莫开、固若金汤的压迫感。
看来王思政还是个很有气度的非凡将领,他虽在方城遇刺,但此刻的方城城门处,进出之人并未受到影响,整个城邑平静得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也不知道外界传言的城中四处搜捕刺客的说辞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程越照样没用通关文牒,凭着自己从元戊那里得来的那枚玉牌便轻松地混进了县城,守门官手捧玉牌诚惶诚恐的态度,与方城塞李二那一脸恶相不啻有天壤之别。
入得城来,日头已上了三竿,程越只觉腹中饥肠辘辘,于是四下寻摸,想找一处邸店要些酒水吃食垫垫肚子,不曾想方城商贾不兴,客商实少,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程越竟连着走了好几条街,都没能找到可供行路之人歇脚进食之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打算随便找一处人家叩门求食。
正当他在街市上探头四望之际,突见前方不远处人声鼎沸,一大群人站在街口拐角处,伸头伸脑地往前观瞧,似乎是在围观着什么。程越快步走上前去,拔开人群往里望了望,只见十余名手提环刀、腰挂短弩的银甲军士正围在一座低矮的民宅前大声地呼喝着什么,其中两人手持火把当窗而立,另有一名县卒打扮的军士仆倒在大门外,脸面朝地,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离这些军士三五步开外,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地围着众多看热闹的民众,一个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议论纷纷,嗡嗡然的嘈杂声吵得程越脑子发胀。
“劳驾,劳驾!”程越用力扒开几个挡在身前的壮汉,用力往前挤了几步,立即遭来四周围观人群一阵闹哄哄的叫骂声。程越讪讪地朝四面点头笑了笑,向身旁一名瘦削的老者大声问道:“请问长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有这么多军汉在此?看这装束,不像是方城县的县卒啊。”
那老者见有人动问,顿时将头仰的老高,耸着鼻子发出一声沉重的冷哼声,不屑地答道:“你是外地来的吧?这些人当然不是本县县卒,这都是王都督的亲卫!”说到这,那老者把眉毛一扬,接着说道:“王都督,你不知道是谁吧?那可是朝廷任命的荆州刺史!”
程越听得这话,心头一震,忙接口道:“原来都是王都督的亲卫,难怪如此雄壮精干。不过小子却很是好奇,这王都督的亲卫不在县衙护卫都督,却跑到这街市上来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啊!”那老者白了程越一眼,痛心疾首地道:“前天夜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不知死活的女蟊贼,居然跑到县衙里去行刺王都督,还没动手便被都督的亲卫们给赶了出来。胆敢行刺都督,这还了得,为了搜捕刺客,本县县令出动县卒和都督亲卫一起,在城里大搜了一天一夜,终于把这刺客堵在了这个废弃的民房里。”那老者指了指前面的房子对程越道:“喏,那边那间就是。这下,我看这女刺客定然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