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除去此子,不过三两壮士而已,”杨誉偷看着王思政的表情,斟酌着说道:“莫非都督有何为难之处?”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疥癣之疾,不足深虑,以免贻误了本次军国大事。”王思政摆了摆手,道:“方城塞地近襄城,你可知县中近况如何?高岳在县中可有驻兵?”
“末将倒是知晓一些关于襄城的情况,”杨誉恭敬地回答道:“上次高澄遣人策反襄城县尉韩奎杀害县令刘琛,高岳又纵兵在城中大肆搜捕柳昕,襄城已然被高氏占据。但此后高澄既未任命县主,也未留兵驻守,加之侯景被围于颍川也无暇西顾,好好的一座城池,而今已成了流民的驻地,豪贼的乐园。”
“如此倒也省却了我们许多麻烦,”王思政拈着下巴上的胡须,微闭着眼道:“我大军不动一兵一卒而下襄城,东进颍川便全无顾虑了。”
说话间,两人只听塞内此起彼伏的号角声隐隐传来,王思政转过身,手搭凉棚远远望了望,笑道:“我大军已到,本都督这便要开拔了。”说完,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杨誉的肩膀,沉声道:“此次我大军尽出,方城以西便再无一名仗剑之士,此塞为荆州第一险要之处,你务必谨守此塞,不得有失!我王思政和上万将士的背心要害,就全要仰仗杨将军护持了!”
杨誉单膝跪地,激动地说道:“请都督放心,末将纵然身死魂灭,也绝不放敌军一兵一卒入塞!”
“你之能,我素来深知,”王思政抬眼望向远处,幽幽说道:“此番东出关塞,前途诡谲,却不知王某在有生之年还能否再踏足此塞。”说罢,他长叹了口气,甩了甩衣袖,迎着大军开来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就在程越一行人西出求援的这段时间里,河南七州一十二镇的局势变得更加波诡云谲:当奉宇文泰之命前来救援的李弼、赵贵大军日夜兼程来到洛州附近时,羊鸦仁部长史邓鸿率领的南梁军也已渡过汝水继续向北行军,韩轨、高岳担心侯景援军大集,后路被断,只得全军撤离颍川,退回了邺城。
李弼见侯景困局已解,不愿与日益逼近的南梁援军横生枝节,再加上李弼对侯景心怀戒备,担心侯景趁机劫掠部曲,于是驻军洛州,不来颍川与侯景相见。赵贵想将侯景诱入军中将其拘捕,但李弼以侯景狡诈,必不肯前来为由制止了这一做法,并向宇文泰请命后,率军返回了长安。
而此时王思政所领的九千余荆州兵已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襄城,肃清了流寇,并将兵锋推进到了离颍川城不到十里的城郊。王思政从来都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自有着自己独特的狠辣和决断,这从他当年向宇文泰掷卢示忠一事就足可见一斑。他之所以不驱大军直入颍川,主要原因在于他对颍川城外围形势并不了如指掌,对侯景军中的动态也把握不定。
“颍川城既已在我手掌之中,何时将其收入囊中便不是当务之所急,”王思政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帐的一张虎皮垫子上,一脸得色地对帐中一干文武将校笑道:“你们要记住,领兵打仗最忌的就是不能知己知彼。”
“都督说的自然不会有错,但此时占据的颍川城的,不过是翘首盼援的侯景,而颍川城外也并无高贼的一兵一卒,”王元逊有点不甘心地反问道:“难道这还不是都督所说的知己知彼吗?兵法有云,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动如雷霆,都督为何不趁夜直下颍川,反而在此逡巡不进呢?”
“黄口孺子,也敢妄谈兵法,兵法虽说其疾如风,也说其徐如林,虽说侵掠如火,也说不动如山,怎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王思政毫不客气地呵斥道:“既然你说知己知彼,那我问你,你可知此刻城中有多少人马?部署如何?侯景其人想法如何?城外大军虽退,可有残留之敌?”
“侯景此人凶狠如狼,狡诈如狐,绝非是甘愿将城池拱手相让之人,”王思政一点都未顾及程越尴尬地站在一旁,毫不客气地说道:“城中尚有能战之士不下万人,都是随侯景多年厮杀的疆场老卒,若就此贸然进城,万一他心怀歹意,凭着我们这数千人,岂不是自投罗网?李太尉未入颍川,其忧虑之处正在于此!”
“赚其将而夺其军,正是侯景这狡诈羯奴所惯用的手段,”骆训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小将军立功心切固然是好的,但都督所言,乃是谋国之论,多听多学,裨益良多。”
“既如此,末将且问都督,这颍川城究竟何时可进?”王元逊梗着脖子叫道:“难不成我们在这城下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你说得没错!”王思政抬眼望向帐外,冷冷地说道:“此时此刻,我们就只有一个字:等!直等到侯景出城来见本都督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