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敬你。”祁斯遇眼睛里隐隐含了点水光,她满饮一杯,轻声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息武喝完酒就去敬下一个人了,祁斯遇拿着酒杯站在那儿,却还有些怅惘。
一个熟悉极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怎么?你也羡慕?”
祁斯遇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放下酒杯,在陈桥的身上随意拍了一把,然后问:“你怎么来了?”
“阿酒想你了,我来知会你一声。”
“烂借口。”祁斯遇也懒得戳穿他,只是和他绕过这些宾客,偷偷寻了个僻静处接着喝酒。他俩靠在树下喝酒,祁斯遇轻声说了一句:“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陈桥知道祁斯遇说的是什么意思,也难得没拦下用坛子喝酒的她,任由她放纵了这一回。
“我还是更喜欢安南。”酒过三巡,陈桥才说了这么一句。
“等……”祁斯遇才开口就叹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很难再继续自己先前那套说辞。她想了半天,只是说:“总能回来的。”
“等中都的事儿了了,我们就回来呗。”陈桥说话时是带了几分认真的,“到时候我也给你种这样一棵树,然后再在树上绑个秋千,你,阿酒,还有裴姑娘,都可以在这儿乘凉荡秋千。”
这句话太好了,让祁斯遇都有些无端的心动,她认真思索了一下,又提议说:“其实也不是非得要回安南吧,我们在金陵不也过上这种日子了吗?”
“金陵有太多不该在的人了。”陈桥只是这样说。
祁斯遇和陈桥又在安南待了小半个月,几乎是日日都会去息府蹭饭。她偶尔也和息武一起练剑,切磋指点。
“你的剑越发不像我爹了。”息武再次被逼到墙角落败,但他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知道。”祁斯遇收了问青剑,又说:“我的剑里多了很多自己的东西。老师说过,问青剑的第八式都是要自己去寻的,息武,我觉得你也应该去找自己了。”
息武却摇头,“但我不想找了。我知道自己的天赋不高,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终我一生去寻那些飘渺的东西,不划算,我现在只想过好当下的日子。”
祁斯遇没说话,但她低头看到杨蓁蓁为他们二人准备的茶水糕点,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我打算回去了。”
“在安南待够了?”
“只是觉得该回去了。”祁斯遇笑着说,“也不好一直在这儿打扰你和蓁蓁吧。”
息武也朝她笑:“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这么有分寸的人了?”
祁斯遇说:“家里还有孩子呢,也该走了。”
“我送你。”息武也不多问,只是末了又说:“今晚留下吃个饭吧,明日再启程也不迟。”
去送祁斯遇和陈桥的时候息武难得又说了句软话:“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试试。祁斯遇,你不要总是去劝别人,也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活。”
祁斯遇只是朝他笑:“我会的。”
启程之后陈桥还问她:“真的会吗?”
“已经是了啊。”祁斯遇振振有词,“反正我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有了。”
陈桥驾着车,听到她这话也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金陵这个夏天却不好过,大旱来得毫无征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祁斯遇算是最先开始搭棚施粥的那一批——姜太守和人商讨此事时她刚好在太守府借书,她甫一得了消息,就通知二陈筹备粮食了。
她知道自己能一早听到这消息多少有几分姜太守故意的成分,但她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也不想深究这些人的意思。说到底,她最在意的还是这些无辜百姓。
金陵是大城池,这旱灾也是大灾难,饶是金陵富庶,还是有很多人的日子不好过。
中都派来赈灾的是蔺端。
祁斯遇并不意外蔺端会来,蔺端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她看了蔺端半晌,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最后还是蔺端先同她开了口:“好久不见,阿遇。”
这句话让她醒了一半,她开始更仔细地去看蔺端的脸。站在她面前的蔺端风尘仆仆的,满眼都是倦意,显然是赶路赶得很急,甚少休息。
一年并不会改变一个人太多,但祁斯遇还是觉得蔺端有点陌生,她被自己这个认知吓了一跳,赶忙开口,也说:“是好久不见了。”
蔺端还和从前一样,甚至还主动称赞了祁斯遇身上的女装。“第一次看你穿成这样,感觉很新奇。不过它很好看,也很适合你。”
祁斯遇却只是问他:“中都都还好吗?也有段日子没收到你和珏表哥的信了。”
“怕词不达意,便没有写。”蔺端辩解了一句,又回答道:“我和他都好,中都也还算太平。不过我这一趟,还带了个坏消息来。”
“你说。”祁斯遇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开始边喝茶边听他说话。
“你还记得刺史府那位管家吧?”
“记得,他出事了?”
“没有,只是二哥从他身上查出了一些事。”蔺端说着也喝了口茶,“他原姓沈,单名一个阐字,仔细算算还是沈赢的远房亲戚。章刺史一事,沈家并不清白,包括后来泄题,沈中书令也脱不了干系。”
蔺端的话就停在了这儿,祁斯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端表哥,你也应该去官署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那我晚些再过来。”蔺端知道祁斯遇心里不好受,说完就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郡王府。
祁斯遇也没留在家里,而是带着陈厌去了粥棚。
来领粥的人不少,祁斯遇看着这些人,轻声说了一句:“记得去年也没少下雪。”
“老天爷的事是说不准的。”陈厌从来都少半颗怜悯之心,相比这些生人,他还是更心疼祁斯遇,“主子已经尽了人事,就别再苛责自己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祁斯遇也如他所愿,听到了弦外之音。“阿厌,你是怎么看沈赢的?”
“你喜欢就是好的。”
“我没有他那样的才干,也没有和他相同的际遇。但说来可笑,我总觉得自己是懂他的。我不想做什么伯乐,我只是希望他能开心,希望他不至于和我们一样。”祁斯遇表情很复杂,“端表哥的话让我很害怕,我怕他会是……”
“您怕明日的小沈大人和叶小将军会是昨日的我和子书。”也不知李亦仁从哪儿冒出来的,但他这话却实打实换来了祁斯遇一笑。
“何必说破呢。”
“少年朋友,大抵都是一样。”李亦仁反倒乐观些,“要么就是陛下和国公爷这般,真心朋友,死生不负。要么就是成了我和子书,造化弄人,恨不得死生不复相见。”
“你这话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祁斯遇又想到了另一遭,“端表哥大婚时我也是这么说的。往日年少,其实无聊,说破大天也无非就是捉鸡逗狗偷桃,顺便看看满楼红袖招。”
李亦仁反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出来,“殿下好生风趣。”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这些百姓,没想到还会碰巧撞上您。”
“你们的大事我帮不上忙,也就不多问了。不过你们要是缺钱缺粮,大可以来找我,这些我还是能填补一二的。”
“小郡王大恩,百姓定能铭记。”
祁斯遇只是朝他轻轻一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