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虚幻的画面中,那些毁天灭地的古妖也都死了。
死在了毫无拘束的自由之中,死在了一场又一场天崩地裂的畅快战斗之中。
忽然某一日,天空中降下了一颗颗包裹着奇异生物的恐怖流星。
流星撞地,撞毁了高山,撞断了河流,撞裂了深谷,撞出了一片片无尽海洋,又在海洋中,涌出了无穷无尽的……虫子!
是的,就是虫子!
拖曳着长长触须的虫子、蠕动着肥硕身躯的虫子、转动着无数足刀的虫子、生着复眼长着翅膀的虫子……总之就是各种各样、形貌各异、难描难绘的虫子。
虫子们从海洋冲上了陆地,宛如浪潮,铺天盖地,形成灾难。
它们呼啸着,冲向了残存的古妖。
太多的古妖死在了先前的自由战斗中,而残存的古妖纵然个个天生神明,生而有道,可是数量毕竟太少了。
寥寥可数的古妖,在面对铺天盖地的虫群时,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古妖啸叫,掀起了更多的风浪。
大地被一块块撞毁,古妖在哀鸣,天地亦在哀鸣。
终于,某一刻。
虫子们嗡鸣着,占据了整片天地。
咚咚咚——
钟声还在响动,此时此刻,这巨钟却仿佛是在为天地悲歌。
画面流转至此,站在画面之外观看到这一幕的宋辞晚,心中既有惊涛骇浪,亦随着钟声响动,而生出丝丝悲凉。
便在这无尽的悲歌中,只见天地尸横遍野,而一口巨钟从无穷的妖尸之中汇聚生起,旋转着,响动着——咚!
钟声再响。
钟面之上,两个古老的篆字若隐若现,似为“混沌”。
“混沌”二字照耀。
那些铺天盖地,正在庆贺胜利的虫子们忽然便扭曲尖叫起来。
咚!
钟声又响,万千妖尸,怨愤汇聚。
不知何时,那些舞动在妖尸之上的虫子们忽地就互相冲撞,又互相吞噬起来。
原先冲击陆地时齐心合力的虫子,竟在这一刻开始了自相残杀!
咚!
钟声还响,迷雾覆盖天地。
最后,混乱的背景中,似乎有一口巨钟,背负着蓝色的星球,在旷远虚空倏然远去。
不知其从何处来,又不知其要去向何处去。
画面全部消散了,钟声也全部停止了。
唯余祠堂之中,白烛高高摇曳,烛光下,村民们尽数倒在血泊中。
三头六臂的井槐生,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单膝跪在地上。
左边的年轻脸庞面带悲悯,右边的苍老脸庞面带冷漠。
而正中间,他原本的那颗头颅的脸上,则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先前的钟声,以及种种远古画面,皆仿佛不过是幻梦一场。
是耶非耶,真假难辨。
而旁观着这一幕幕的宋辞晚,却忽于此刻福至心灵。
她轻轻呼吸,口中低低吐出了三个字:“混沌钟!”
是的,正是混沌钟!
宋辞晚看懂了,那一口无尽虚空中的巨钟,应该就是混沌钟。
井槐生心脏中的青铜碎片,分明便是混沌钟的碎片。只不知为何,妖族至宝混沌钟,居然分出了碎片,而这碎片还出现在九州人间,出现在一个普通凡人的心脏之中?
当然,有了这块碎片以后,此刻的井槐生其实也不能够再被称之为普通凡人了。
他有了三头六臂,更似乎还生成了枯荣神通。
他还是人吗?
还是说,他已经变成了妖?
咚咚咚!
这一次,不再是混沌钟在响,响动的,只是井槐生的心脏。
他的心脏砰砰跳着,他踉跄着走到了横尸一片的村民们面前。他又跪在地上,左边年轻的脸庞流下了眼泪:“阿奶,五叔、三婶……”
年轻的脸庞悲伤呼喊。
右边苍老的脸庞却道:“人终有一死,死于欲望,亦不过是回归本真罢了。”
中间的正常脸庞则痴痴笑了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死了,都死了也好,我也该死了……”
话到这里,井槐生的六条手臂一并抬起,忽然就掐住了自己三颗头颅下的三条脖颈。
这六条手臂动作都很快,掐住自己脖颈的动作又狠又准,甚至指节都在暴凸,显然他是真正在对自己下死手。
宋辞晚旁观至此,心中忽起轻声一叹。
今日旁观祠堂中发生的一切,宋辞晚的注意力虽然大半都在混沌钟碎片所衍化出来的种种画面上,但对于村民们的恩怨,她其实也并非全无关注。
只是虽有关注,宋辞晚对于其中的是非对错却很难给出评价。
这也是她从始至终都只旁观,而不出手的原因所在。
有些事情,该出手时就就出手,而有些事情,却务必尊重他人因果,少做掺和。
行侠仗义与多管闲事这其中的界限很难区分,宋辞晚也不能保证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就一定都是正确的。
她非完人,一定也有判断失误又或者是犯错的时候,只能说是,做下决定便不后悔,问心无愧罢了。
叹息间,宋辞晚又轻轻在怀中抱着的小姑娘背上拍了拍。
她的叹息声惊动了祠堂中的井槐生,井槐生的听力格外灵敏,他掐着左右两边脖颈的手掌并未放松,掐在中间头颅的那只手却忽地松了松。
他转头爆喝:“谁?”
喝声一响,下一刻,井槐生三头六臂的身躯猛地一闪,便闪出了祠堂,出现在祠堂外,宋辞晚的面前。
乍见宋辞晚的那一刻,井槐生的脚步却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他有着十分灵敏地知觉,能够感知到眼前的黑衣少年极度可怕。
但很快,井槐生就注意到了被宋辞晚抱在怀中的小姑娘,他惊呼:“阿囡!你把阿囡怎么了?阿囡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是谁?”
宋辞晚并不答话,只是手掌拂过,小姑娘在她怀中醒来。
小姑娘揉着眼睛,转头惊喜呼喊:“阿兄!是我阿兄!”
宋辞晚于是将阿囡小姑娘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