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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灾没有摧垮丰州人,反而使人心凝聚起来,无家可归的灾民迅速得到安置,百户所也组织百姓上山打猎、破冰捕鱼以解决食物短缺,各卫所同时兴起冬季大练兵,为减少体力消耗,以队列、射箭训练为主,丁壮和老弱妇孺皆可参加,训练后每人可以得到一两升口粮,老百姓有口饭吃,人心逐渐安定下来。
大统领府却是忧心忡忡,钱粮、财物不停地向外流,而关外的冬天又没有粮钱入库,官员们扳着指头在算,丰州还可以坚持多久?李榆不停地向各处写信求助,甚至给大舅子察哈尔汗也去了信,倒不是指望察哈尔汗帮忙,而是抢先把这家伙即将伸过来的手挡回去,现在他和察哈尔汗混得差不多一样了,比街边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还是各人顾各人吧。
李榆的努力有了些回报,宣大总督张宗衡、大同巡抚张廷拱两位上官这回大方,同意给丰州拨发杂粮两千石、棉布两百匹——拿人家手短,巴克送回来的首级给他俩每人分了一百颗,首级在大明就是银子、官位,收了重礼不表示一下,以后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宋统殷也回信了,答应给李榆二千两白银,不过也要求丰州做好出兵准备,山西又大乱了,他打算再次借丰州军剿贼。三边总督洪承畴最有人情味,来信中称赞李榆守边安民劳苦功高,有大功于社稷,同时嘱咐李榆遇事切勿心浮气躁,务必安抚好丰州,绝不能在大明北方再出事端,他也很抱歉没及时催促陕西、延绥两镇把答应过的钱送来,这次保证在十天内向丰州拨付八千两银子。
洪大人还是很体贴我的,比吴牲大人答应的还多两千两——李榆满怀感激地想,但随后又摇摇头,朝廷至今未给一斗米一匹布,刘文忠替他转给皇上的奏章如石沉大海,丰州如今二十万人,他厚着脸皮要来的钱粮支撑不到开春啊,还是李富贵有先见之明,今年收了不少的山药蛋,也许就靠吃这东西硬挺了。
参政沈守廉去了大同就一直没回来,大统领府也没当回事,这种巨富在蛮汉山能呆两三个月已经让人吃惊,回大同逍遥一阵子也是理所当然。相比之下范永斗和王重新就好得多,没有李建极发话王重新不敢入关,天一冷就躺在热炕上不出门,没多少事可做,就当在丰州冬眠吧;范永斗可不一样,如今升任参政兼理度支局副使事务——这有点像丰州的户部侍郎,老范家八辈子没出过官,可算轮到他了,而且还是当大官,精神一亢奋就成天活蹦烂跳找事干,但他没有政务经验,反而帮了不少倒忙,好在有马奇教,这才逐渐上了道。
闰十一月下,沈守廉的家丁沈太郎回到蛮汉山,拿着封书信来找总理政务李槐,李槐正和李富贵商量事,看完信后拍案大呼“沈永年立大功了”。
沈守廉到了大同,就一头栽进烟花柳巷之中——这几个月可把他憋坏了,在丰州怕被夷人扣下当女婿,只好强忍着,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要放松一下。痛快了几天,他马上想起要办正事,这也是他的老习惯,该玩乐的时候尽情享受,该做事的时候认真尽力,而且他也觉得应该在丰州人面前露一手。
露一手并不容易,沈守廉上街逛了一圈才知道大同的粮价可不低,一石米卖到三两五钱银以上,杂粮也要二两左右,而且据说还要涨价,许多粮商已经开始屯粮了。沈守廉心中感慨,大明真是快走到头了,普通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换他也要造反。
老百姓的死活管不着,但放出去的大话如何兑现——沈守廉正在发愁,有两位客人到客栈登门拜访。他见到来人大吃一惊,其中一位是两年前在大同认识的太仆寺主事大老王,这家伙今天布衣棉帽一副商人打扮,另一个也是熟人——山东大粮商许亨臣,此人经常跑辽东走私生意,沈家船队还帮他运过货,他怎么跑大同来了,而且还和大老王混在一起?
“王大人、老许,你们怎么也在大同?谁告诉你们我在这儿?”沈守廉惊讶地问道。
“小声点,进去再说,你一出门屁股后面就跟一堆家丁、奴仆,这排场想不让人知道也难,”大老王一将把沈守廉推进屋子,许亨臣在后面随手关好门,三人入座后,大老王问道,“沈永年,你、老孙还有山西的李建极去丰州干什么?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偷偷向关外运银子的事瞒得住官府,可瞒不住我。”
沈守廉支支吾吾不敢说,许亨臣有点急了:“老沈,我们可是上过一条船的人,有好事休想落下我们,你不把事说清楚,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这两个家伙也是劣迹斑斑,应该不会向官府告发——沈守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说了在丰州造钱钞的事,当然还是隐瞒了不少细节,不过这已经够了,大老王和许亨臣都是人精,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来老沈他们要做钱生意啊,这个生意太大,我们玩不起。
“永年,这生意做得成吗?我觉得有点悬。”大老王睁大眼睛问。
“怎么做不成!其中的好处大着呢,”沈守廉不满了,指指点点说道,“这年头什么最值钱?不是真金白银,也不是珍珠玛瑙,而是武力和信誉,有武力则可以安定一方,有信誉则可以通货流畅,丰州李帅武力强悍,将来的天下第一名将非他莫属,至于信誉嘛,你们不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吗。我们有钱,李帅有武力、信誉,只要推他一把,钱就能生钱,以后眼红的人多着呢!”
“可是私造钱钞是大罪,官府追究怎么办?”许亨臣将信将疑。
“官府算个屁,顾自个都够呛,哪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你向辽东贩运粮食有谁管过?”大老王瞟了一眼许亨臣,绽开笑脸对沈守廉说道,“我也不是外人,李帅可是我同乡大侄子呢,这次丰州雪灾还写信向我求援,永年说说这钱生意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着呢!大明既在闹粮荒也在闹钱荒,银粮齐涨市面全乱了,你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我们的钱钞投下去,通货稳定且交易便利,理所当然能流通市面,王大人要是敢干,我就分点生意给你,这可是独家生意啊,在大明无法无天的地方只有丰州。”
“我干,把山东的钱钞生意给我吧,”许亨臣想通了,低声哀求道,“永年兄,我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本来关内生意不好做,还有辽东的生意可做,可东江镇来的那帮人闹兵变,登莱沿海打成一片,我的货运不出去全砸在手里了,这次陪王大人到大同就是想找些生意,没想到大同的粮价止不住地往上涨,快没人买得起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到头来还得赔钱。”
“你有多少粮?全都给我,我现在手上没钱,明年正月我给你银币,怎么,你还信不过我?”沈守廉眼前一亮马上说道。
“我在大同屯了两千石粮,还可以从山东、河南再调五千石,不过我也不能太吃亏,是不是!”许亨臣犹豫一下答道。
“老许,你的粮就按市价打九折,我和老沈一起作保,这样总行了吧,”大老王马上打包票,随后笑着说,“永年,我听说那个走私贩子范永斗当了丰州的大官,你和老孙、李建极他们大概也捞了不小的头衔,我也想在丰州谋个官职,可不好意思向我大侄子提,你帮我说说嘛,反正我又不要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