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令吧,不能叫他们过来。”林昌兴急红了眼,恨不得替王朴下令立刻开火。
王朴转头剜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快,这种屠杀百姓的命令要是下达,就算崇祯不予追究,以后也很难活命,文官最恨的就是这种公然滥杀百姓的武将,肯定会随便安个罪行弄死他。就在十年后,杀良冒功的贺人龙就是死在孙传庭手中。
过不多时,冰层终于承受不住,猝不及防的碎裂成千万片,河面噼里啪啦作响宛如沸腾了一般,民夫纷纷落入水中,顽强的求生之念使他们依旧紧紧抱住浮冰,一点点往对岸蹭去。王朴见此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感到羞耻。
皇太极在远处了望台上观察,便笑道:“你们这些蠢材,说什么结冰厚实可纵马驰行,看见了罢,这里的河流湍急并不容易结冰,且寒气也不比关外。停下来罢,这样把人赶过去也活不了,于事无补却徒然背了残暴恶名,给这些南蛮百姓送一点酒肉去,就说,本大汗存心释放他们,交给对岸的明军,不想对岸的大明官军居然炸毁冰面,致使淹没冻毙者无数,不知是谁下的令,如此歹毒狠辣。”
“此计不可行,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多尔衮犹自不肯罢休。
“只好慢慢往前填河,没有盾车也无妨,王朴绝不敢再乱放火铳。”皇太极倒是并不着急,显得胸有成竹,游刃有余。
又有一千多难民上岛,面对这些浑身湿漉漉,已冻僵成紫色的可怜人,王朴实在无能为力,没有多余的被服和薪柴可供御寒,只能任由他们大部分当场冻毙。所幸今日晨昼清朗,暖阳如沐,即使寒风凛冽,夺魂追命,少数体健者剥去湿衣,喝了几碗热汤,好歹挺了过来,王朴见这些幸存者个个都是虎背熊腰,一身筋腱的好兵苗子,就起了爱才之心,命人拖来几十张马革赠与他们,在如今这个岛上一张马革就是一条命。
纪陪鸣因抢了个先手,跑在最前头,等河冰碎裂他已然离岸不远,落水不过片刻就游上岸,故而也活了下来,分到了一碗马肉汤和一张三尺见方的皮革,望着满地的尸骸,他只感五脏六腑寒凉透彻,这就是乱世啊,百里断炊,坟冢盈野的乱世。
“又多了三百来人啊。”王朴瘪嘴道,他内心深处实是盼着这些人就此死掉,一了百了,反正这些人跳河而冻死,没人能归罪于他。可虏寇筛选过的民夫颇有体魄健强者,竟能在天寒地冻的露天,顶着刮骨凌风赤身拥卧,其中最壮实的汉子居然活下来了。
“如此下去,存粮就不足于耗到五月份,必须再派人突围出去,催促王雁加紧蒸汽战船的建造。”王朴十分无奈的嘀咕道。
“东家,有一句话说了很是失礼,可学生不得不说,蒸汽战船过于匪夷所思,万一雁姑娘无论如何都造不出来,如何补救啊。”林昌兴对王朴寄予厚望的蒸汽战船十分不以为然,这种近乎神迹的东西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打造出来。
“恩,你说的也有道理,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科技进步果然要保守一些才好。”王朴想了想,也醒悟到,自己此前对科技进步的步伐过于乐观了,线膛铳和线膛火炮都是在这个时代已有的技术上加以改良,过程就顺利的多,但是蒸汽机和三体船都是这个时代前所未有的科技,想要一步到位,仔细想来确实是不切实际,过分痴妄。
自从太原秦家出事以后,王朴的生母秦氏就一直把秦金玲留在身边照顾,并且四处寻觅名医想治好侄女,可心病未必能用药医,几个月的药汤都未见起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据夫君来信中言,宝贝儿子居然被虏寇大军围在一座孤岛上。她险些晕厥过去,好歹是个贵妇人见过大场面,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乱,忙叫来车马赶往雁门卫。
王雁听说夫人来了,不敢怠慢出关十余里相迎。
“我说瞧这姑娘眼熟,原来是雁儿呐。”秦夫人见了王雁一身戎装,不禁嘀咕道:“怎生这打扮,不伦不类。”
“夫人,您不好出来走动,今时不同往日,附近贼寇日益增多,有一股老来扣关袭扰,前天才被我们设伏打散。”王雁行了万福道,她此身戎装行姑娘的礼,却是不伦不类。
秦夫人转头就傻眼了,这才看清迎面排列整齐的这支军马居然都是女兵,而且个个都颇有姿色。
“朴儿这孩子真是胡闹,又从哪里弄来这支娘子军,他身子骨哪里吃得消这么多女人。”秦夫人忍不住吐槽道。
这声惊呼石破天惊,令在场诸女羞的无地自容,队列立马乱成一团。王雁皱眉暗叹:那边事情没完没了,少主人还等着打造出战船救命,这里又来了位祖奶奶,怎叫人做事呢。
实则王雁多虑了,秦夫人毕竟是武职勋贵家的媳妇,平时见惯了刀盾甲胄,对营盘行军颇有见解,眼界较平常百姓人家要高明得多,护送其回营地的途中,她就对这支娘子军啧啧称奇,连呼兵练得好。打听了这几个月来的战绩,无论是在雁门关附近还是平陆县附近,几次出兵都能克敌致胜,竟无败绩。
“朴儿今年变了,从前虽与娘亲近,可言行举止到底孩子气,今时的朴儿终于成了大人物,心思深沉,为娘也看不透了。”秦夫人不禁感慨道,言罢长长吁叹。
“是变了,少主人出息了,不好吗。”王雁反问道,美目不自觉直视秦夫人。
“哼,你这小妮子也变了。”秦夫人斜眼似笑非笑对王雁道。
“奴,奴婢对少主人的忠心永不变。”王雁闻言骤然心惊,忙收回目光,自讨刚才对夫人的回活十分不敬,从前绝不敢如此回话。
“朴儿这么信任与你,把成败的根本都交于你。你该谨言慎行,不可恃宠而骄,妄为误事。”秦夫人冷眼逼视道
“是,夫人,奴婢绝不敢有负少主人。”王雁恭敬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