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叹,凤姐儿却也知道,今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笑不小,要是贾母等人处置不好,真要是委屈了黛玉,让自家男人知道,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到时候家里才安静不久的氛围,或许就要打破了。
因此凤姐儿也不去管贾宝玉,反而坐到床边,从湘云手中接过黛玉,轻声安慰道:“好丫头,你来咱们家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宝玉是什么性子?
别和他一般见识。你放心吧,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你平姐姐去叫你琏二哥哥去了,想来他不一会也就过来了。快别哭了,到时候让他瞧见你这般模样,只怕也心疼死了。”
凤姐儿的胸膛比湘云的更加宽广、厚实,她的声音,也带着亲姐姐一般的温和宁静。
听着凤姐儿的宽慰话语,黛玉一时连眼泪都收住了一些,有些愣愣的看着凤姐儿。
这一刻,她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艳光四射,与她本来没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利益对立的女人,反倒是她最亲的人了。
是了,不管怎么说,将来嫁给琏二哥哥之后,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要日夜朝夕相处的呢。
于是,黛玉如此孤傲的一个人,竟也破天荒的安静的卧在凤姐儿的怀里,连心都安了不少。
房屋中心,贾宝玉偷偷瞄了黛玉好几回,越发看她委屈娇弱的模样,越是心疼,不舍。
越是心疼不舍,想着将来要眼睁睁看着黛玉嫁给别人,心里就痛得欲死。
加上贾母和王夫人,以及旁的一些人都在好言好语的安抚他,让他又心生了幻想。
“老祖宗,你是林妹妹的嫡亲外祖母,林妹妹的婚事,你也是能够做主的是不是?
您就做主,把林妹妹和琏二哥的婚约取消了吧,琏二哥哥已经有凤姐姐了,他不是林妹妹的最佳良配,还请老太太做主,把林妹妹的婚约取消了吧……”
面对贾宝玉的满面希冀,贾母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贾宝玉是她一眼一眼,从那么一丁点看着长到这么大的,可以说,贾宝玉就是她的心头肉,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地位!看他伤心,贾母竟是都有了一点后悔。
但是事到如今,也是没法更改了。休说婚约大事岂容儿戏,就说贾琏这个大孙子,如今也不是她说啥,就是啥的了。
她看的出来,贾琏主意大得很,要是不违背他的原则,等闲家里的小事,他不屑于和她们计较。
但要是她真生出取消贾琏和黛玉的婚约这个想法,只怕整个贾府,立马就要感受来自贾琏掀起的动荡了。
这等后果,是她这个一等荣国夫人,贾府老太君也不愿意承担的。
再说……
贾母最后看了一眼王夫人,心疼的揉了揉贾宝玉的脑袋,叹道:痴儿啊,就算老祖宗我愿意成全你,你母亲这里,你又如何违逆的过去?
贾母不认为自己可以一直活下去,早晚有一天,贾宝玉的事情,要全权落在王夫人的手里。
王夫人既然不想要让黛玉成为儿媳,那么就算当初自己极力促成了,只怕也不是好事。
这也是,当初明知道王夫人故意拖延林如海的欲图结亲之意,她也睁一眼闭一眼的原因之一。
虽然她最心疼贾宝玉,但是黛玉在她心中的分量也不低,是自己唯一女儿的唯一女儿,她到底也是想要为黛玉长远考虑的。
这个世道,媳妇若是不受婆婆待见,那等日子是何等艰难,过来人才知道。
据贾母看来,黛玉这个儿媳,若是遇上王夫人,不说活的开心了,只怕抑郁至死,也不是奇怪的事。
正想着该找个什么说法安抚贾宝玉,却听门外传来婆子们的通报声:
“琏二爷来了!”
原本嘈杂的黛玉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自觉的让了开道来,以致于让贾母等人所处的屋子中心,都变得宽敞起来。
然后,大家就看见,身长七尺,挺拔伟岸的贾琏,迈着缓慢而坚实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环视了一圈屋里所有人,目光重点落在被凤姐儿搂着的黛玉的身上。
而黛玉原本的泪痕都被凤姐儿擦去了,此时骤然瞧见贾琏出现,那被她压在心里,未曾得到舒缓的委屈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让她的泪珠儿,也像是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见状,贾琏冷漠的面庞,似乎闪过了一抹阴沉,让察觉到的人,不免心内一跳。
王夫人自从放弃与贾琏作对之后,一直立志与贾琏处好关系,这一年多下来效果是不错的,家里果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贾琏也确实如她预料的那般,并没有找过他们二房的麻烦。
此时见贾琏这么快就出现,面色也不好看,立马开口道:“琏儿你别误会,这里没什么事,不过是你宝兄弟和你林妹妹拌嘴而已。你不是在外面,陪着老爷们吃酒看戏嘛,怎么也过来了?”
“听见这边闹得凶的很,就过来瞧瞧。”
贾琏根本无意理会王夫人,他的目光看向有些畏惧之意的贾宝玉,幽幽问道:“方才宝兄弟说,我不是林妹妹的良配?那我倒是好奇了,不知道在宝兄弟心里,谁才是林妹妹的良配?”
贾宝玉哪敢回贾琏的话,本就呆呆傻傻的他,立马躲在贾母背后去了。
贾母就不是很高兴,一手护着贾宝玉,一面不满的看着贾琏道:“你宝兄弟年纪小,一时说错了话,你做哥哥的不说宽待些,吓唬他作甚?”
王夫人见贾琏听见了这句话,知道不好。
她和贾母可不一样,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让黛玉做她的儿媳妇。因此,不说贾琏抓住贾宝玉的错漏不放,单说贾宝玉想要“窃取”兄嫂的传言传出去,对贾宝玉的名声都不好,将来要想结好的亲事,也是更难的了。
于是忙道:“老太太说的是,你宝兄弟只是一时说错了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贾琏作为侯爷,贾府的话事人,只是站在那儿,便是自带一股威势。
连跪在地上的紫鹃等人,都不敢靠的太近,因此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圈空白地带,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只见他缓缓转身,面对王夫人,以平淡却极致冷漠的声音反问道:“自古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太太觉得,这只是说错话而已?”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都寂静下来。
王夫人瞬间呆愣住了,连贾母都是眼皮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贾琏竟然如此小题大做,竟将此事,上升到这个地步?何谓杀父之仇?何谓夺妻之恨?那是要不死不休的!
一时之间,无人敢接话,整个房间,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