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外唢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震得丝娆的耳朵有点惊痛。媒婆念叨却好似有些无力,恭喜的话渐渐小了下去。随后,一阵震天的鞭炮声音,媒婆又高呼起来:“请新姑爷踢轿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丝娆听到了砰的响声,那是沧阑在踢轿门,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以镇夫纲。再来,喜娘的手伸了进来,搀扶她下轿。
媒婆用很夸张的声音又叫出那两句话:“恭祝新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丝娆终于忍不住笑了,这个媒婆,故意要引起纪家的注意,想多拿点喜钱。
喜娘小心翼翼地搀着丝娆,走进了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堂,才一进门,丝娆就被喧闹声包围,一浪高过一浪的嘈杂,不断地向她袭去。她只觉得自己像个牵线木偶,毫无意识地跟着那条操纵着她的线运动。丝娆记不清,那天她究竟行了多少礼,她只记得:最后,在一个平板的声音中,她被新郎手中的红绸,牵进了洞房。
洞房之中,红红的印着双喜的蜡烛火热地烧着,染红了沧阑的双颊,像是要滴出血一样艳红。
他走到丝娆的身边,伸手欲揭盖头,却又把手垂了下去,重重叹气,随即又快速离开了新房。丝娆听见沧阑离开的脚步声,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她想撩起红盖头叫住沧阑,喜娘警告的话又响起:“一定要等新郎挑开喜帕,否则以后的生活不会幸福。”于是,丝娆又端正坐好,不敢乱动,只静静等着沧阑回来。细细一想,丝娆觉得她的举动十分好笑,明明是毫无感情的契约婚姻,她却还期盼着能得到幸福。
那晚,沧阑把丝娆一个人留在了新房中,一夜没有回来。她的洞房,安静得可怕,丝娆听着喜烛燃烧发出“哧哧”的响声,整个人便向着沉寂的深渊一直坠落。这一生,她都将困于这栋宅子,对着不爱她的丈夫,将三千青丝熬成霜雪华发,深深的悲哀紧紧攫住丝娆,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喜烛越烧越旺,噗嗤作响,丝娆透过红红的盖头,看到两团模糊的光晕渐渐弱下去,然后,沉默。一室无风,喜烛竟熄了。丝娆强忍着眼中温湿的潮意,微扬着头,一动不动,惟恐一动,眼中的泪水就会止不住滑落。
洞房之中,是不可以流泪的。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沧阑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进门,他就被丝娆还顶着新娘盖头,坐在床上等他的举动吓到,只讷讷地问道:“你一夜就这样坐着?累不累?”
不问不打紧,这一问,让坐了一夜的丝娆再也忍不住眼泪,委屈得不得了,哭着说:“怎么不累,这凤冠重得要命,又不敢自己摘了。”沧阑脸一红,半晌才又说道:“这些个礼节遵守着做什么,反正,你我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丝娆不禁对沧阑另眼相看,这个斯文内秀的纪家三少爷,竟然可以看穿她从未说过的心事。
“可是,我嫁到了纪家,嫁给了你,就会全心全意对待你,自然也会遵守礼节。”丝娆温婉而贞静。她的话,又吓了沧阑一跳,也让沧阑有些羞愧,他有点结巴地问:“你,说得是,是真的?就算你是,被,被迫的?”
丝娆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红盖头上的流苏随着跳跃颤动,点燃了沉寂一夜的喜庆。沧阑终于用系着红绸的秤杆,挑起了丝娆头上的盖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喜娘的喊话:“有请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前厅奉茶。”沧阑一边为丝娆解下凤冠,一边应着喜娘,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放心吧,我不会说你一夜没回来的事。”丝娆淡淡地说,却再次吓到了沧阑。
“你怎么知道我想跟你说这事?”
“你的手,有点发抖。”丝娆笑起来,杏眼中波光流转,让沧阑的心,怦地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