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人参的味道,闻着让人觉得压抑极了。二太太面色青白,躺在床上闭目静养。她的呼吸很急促,似乎是很难吸进空气,那艰难的样子,叫沧阑觉得,二太太好似春日的残雪,不堪暖阳的照耀,随时可能化去。熙扬上前,轻而恭敬地叫:“娘,我来看你了。”沧阑立在一旁,对熙扬的佩服更深,只有像他这样做戏不露声色的人,才可以将沧芸嫁与卓羽的消息隐瞒这么多年。
二太太睁开眼,环视四周,又失望地闭上:“芸儿怎么没回?”熙扬回道:“她病了,不能来。”二太太竭力伸出手,拉住熙扬:“病得重吗,有没有危险?”熙扬有些酸涩,二太太的手也是青白颜色,似乎就剩下了骨头,硌得他掌心生疼,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没有危险,就是我不放心,怕她旅途劳累加重病情,才一个人来你。”二太太舒了一口气,抓住熙扬的手也慢慢松开。
“沈姨,大夫今天怎么说。”沧阑也走上前,关切地问。在纪家,最了解他心思的,莫过于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病入膏肓,他心里很不好受。二太太浮出一个虚弱的笑:“不中用了,只是拖日子罢了。沧阑,你给我倒杯水来,我这嘴里全是药味,怪难受的。”沧阑忙去倒了杯水,递给二太太,不想二太太久病,竟没拿稳杯子,把水尽数洒在床上。
“阑儿,这么大个人还是毛手毛脚的。”大太太从门外进来,略有些夸张地叫,“你俩快出去,得赶紧换被子床罩,湿湿的怎么睡。”大太太几乎是把沧阑熙扬赶出门的,随后,她又将屋内的丫头下人尽数遣下。等他们出去,大太太立即插上门,死死盯着二太太:“你真是长命,为什么你还不死?”大太太语调阴森,充满了憎恶之情,她恨不得手里有把刀,可以立刻结束二太太的性命。
二太太缓缓道:“你连这几日也等不及了?”大太太恨声说:“是,我等不及,你可知道,我忍了你多少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二太太神情恬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以前,我还曾幻想,你能接纳我,可是,当我知道你偷偷做了什么,就全明白了。”
“我做了什么,你又知道什么?”大太太悚然,在人参汤里加的东西,是孙大夫告诉她的,她一直都十分信任孙大夫,也早封住了孙大夫的口,她完美的计划,怎么可能出了纰漏?“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肯定不知道,我出身医药世家,对各种药材的药性自小就熟记于心,我清楚,这些日子,你在我喝的人参汤里放了过量藜芦。”二太太大口喘气,青白的面色也因缺氧显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大太太气急败坏,又惊又怒地问:“繁树知道吗?你是不是告诉了他?”二太太摇头:“老爷子知道了,我不会到今天不治的地步。”二太太的目光充满怜悯,平素大太太过分严厉高傲的面容,此刻在她眼里不再拥有权威,她实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大太太很是不解,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不说,我害你性命,你为什么不说?”二太太道:“他是很敬重感激你的。当年,纪家有难,全靠你说服郭老爷帮忙,否则哪有今天纪家的风光。他知道你要强,一直都让着你,这些年来,他只做了两件事让你不痛快,一是沧彦的母亲,二就是我……沧彦的母亲,他对你让步了,但我的事,他说,那确实伤了你的心……”二太太的话结束在一阵粗重的喘气声中,她感到用尽力气,也吸不进一点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