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簇着他要离开,说是节哀顺变,该为即将接掌家业做准备了,他也只是木然听着,木然抱起大儿子的尸身。
大约是见他神情不对,手下早就把那把还沾着鲜血的佩剑收走了。
谁也没有想到,老太爷所卧的那张床是精金美玉所造,坚固无比。
更没有人想到,这个即将得到一切的人,居然纵身一跃,就那样活生生撞死在老太爷的床前。
转瞬间,祖孙三人横尸一处,成为天底下最可怕的景象。
所有人都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长子的岳父才振臂一呼,领着其他人跪倒在这片血泊中。
他们跪的是那个六岁的孩子。
按照岳父的说法,原本的继承人一个死于自责,一个行踪不明,这份家业理应由长子的子嗣继承。
长子的大儿子,谋逆灭祖,已经经自行了断。
按排序,就轮到了他的弟弟,同样也是嫡生的这个六岁孩子。
况且他之前主动指认凶手,明显没有参与那个小畜生的罪行,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真可怜。”琉璃低声说。
“可怜?”小八瞥了她一眼,“从此他可就成为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了,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怜个屁!”
“可是,他才六岁。爷爷、哥哥和父亲接二连三惨死在自己面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琉璃真心实意地同情那个孩子。
小八不以为然:“我说过,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六岁孩子。”
那孩子继承家业以后,在外公和一群亲戚的扶持下,过得如小霸王一般。成年后,又把外公一家的势力清除了,自己独掌大权,呼风唤雨,简直快活的不得了。
可怜的另有其人。
那孩子的母亲,也就是老太爷的长媳,当年出事时正怀着身孕。惊吓悲痛之下早产了。用药物勉强吊了几年性命,终于还是郁郁而终。
那个早产的孩子从未见过父亲,四岁时又没了母亲,从小只有仆人照顾。
从前伺候老太爷的仆人,也被赶尽杀绝。
尤其是伺候过小妾母子的,一一受审,不过谁也没有招出那对母子的去向。
十多年过去了,仍然有人认为真正该执掌家业的应该是那个失踪的幼子。当然,敢这样说的人很快就落了个悲惨的下场。
至于失踪的人,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已成为孤魂野鬼。
“你说,到底是谁可怜?”
他冷笑一声。
全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微微震颤的尾调却泄露了心底愤懑。
琉璃默默看着他。
明明那样讨厌,那样邪恶的一个人。
明明那样欺侮过她,玩弄她于股掌。
为什么她居然会对他突然涌出那么多同情?
莫非是他这种仰卧的姿态非常美好,非常脆弱?
莫非是孔雀暖玉的光芒太温柔,让那幅面具不再森冷?
莫非是他说的故事太悲惨,说故事的语气又太平淡,太讥诮?
琉璃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但是,她相信自己听懂了故事。
“好可怜。”
她轻轻叹气,投向软榻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难怪,你会去销金窟……”
“什么?”
“不,我不是要怪你什么。”
从小就有那么悲惨的遭遇,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当然不能怪他。
“可是,你既然有求于端王,就不该这么冲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