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真是个好姑娘。”
这个笑容却与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因为是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分辨究竟是哪里不同,却已对他软下心来。
两个人并立在回廊上,沉默地看着院子里扑水嬉戏的野禽。暮色四合,昏黄的天光在他们身前投下温柔的影子。
他很高大。琉璃恍恍惚惚地想,比象更高大。在洪水破城的那夜,很多人大概都会愿意抓住他的胳膊,就像抓住了一棵扎根牢固的大树。他们膜拜父亲和象的优雅,就像轻风膜拜蒹葭。但是危难临头时他们一定更乐于选择舜。
这样站在他身边,她就产生了这样的联想。琉璃忽然想到,母亲的担忧也许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你会抢走父亲的宫室吗?”她忍不住问。对她而言,容身之地指的就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宫室。除此之外,天下之大于她何干?
他的表情已看不清楚,暮色里传出的声音却是温柔而坚定的:“不会,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你起誓?”
“我起誓。”
琉璃盯着他:“你撒谎。这里没有准备牺牲,上天不会接受随口说说的誓言。”
他笑了起来,从腰间解下一把青铜短剑。寒光一闪从他手腕上划过,一共闪了三下。热血汩汩流出,顺着他捏紧的拳头,一直滴到琉璃的脚下。
“这样的牺牲应该足够让上天相信了吧。”他说着将还沾着血丝的短剑递到她手上:“如果我违背誓言,天不谴我,你也可以代替上天来执行惩罚。”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青铜小剑,剑身上一道花纹都没有,倒很像他的为人。琉璃接过来插在腰带上,皱皱眉。
“我并不是想……”她嗫嚅着,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悔意。
歃血盟誓是最郑重其事的,也是一旦违背必受天谴最重的。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起誓。何况即便要用血,院子里不是放着那么多野禽么?
他的血仍在一点一滴的滴答到地面上。声音很细微,听在她耳里却无比清晰而沉重。她有些不敢听,有些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内疚感涌上心头,让她又羞又恼,最后竟然化作一声指责: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院子弄脏!”
“琉璃是怕血腥气么?”
“我不怕,我是嫌脏!”
说罢内疚感又更炽了。她只能继续板着脸跺起脚对他呼喝道:“这里是我的院子,你赶快走开!走开!”
他果然依言转身离去。不过在离开前,他还停顿了片刻。
“很久以前,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他说,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听不出半点恼怒或是羞惭,“那时候院子里经常会弥漫着血腥气,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奴隶。现在这里很干净,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用血来弄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