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昕,不要做傻事。”芷凝当然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她不知道该鼓励或阻止,但为了沐昕的安危还是必须犹豫地劝他:“皇帝可以非常无情,你该是很清楚的!”
“我只是要救出叶大哥。芷凝,这不是傻事,是好事。”少年清秀的脸庞浮现日益成熟的坚毅,她彷佛看到了先帝在世时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叶羽。
“叶大哥这些年来为国为友的恩德情怀,我总算能回报,哪怕只是微薄之力,我也一定要做到。我已经传信给了我兄长,他也表明支持我的态度,此次救出叶大哥,我云南王府绝不会退却!”
“但我不要你也和他有一样的下场啊!”
“芷凝,既然要成为让你引以为荣的丈夫,我便该选择做对的事。”少年微笑地说:“叶大哥也说过,就算结果仍是失败,但在做出对的选择的一瞬间,便已无愧于天地。”@
睿智豁达,刚毅严正,那是从前让芷凝仰慕叶羽的最大特质,也是使所有女子钦羡怜香得到这么个好丈夫的原因之一。
但芷凝现在却发现其中最深沉的悲哀,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丈夫的秉性高洁便是妻子最可能迎来孤老一生的象征。她现在,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她拉不回沐昕,更无法完成叶羽的重托,她只有在无数个雨夜里,独自一人被自责侵蚀,愤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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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宫内,怜香自从回来便被禁足在此,期间除了徐辉祖偶尔奉了朱允炆的命令过来看看、顺便劝说她签了休书之外,其他人是一个个都被挡在了外面。
这一日,又有人来了,只不过这次是皇帝本人。
“小姑姑,朕来看看你。”
怜香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道:“罪妇是生是死,怎敢劳烦皇上的大驾?”
朱允炆眉头皱了起来,道:“小姑姑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大明的大长公主,这天下除了太后之外,还有哪个女人身份比您尊贵?您怎么可以自称罪妇呢?”
怜香呵呵一笑,斜眼看向朱允炆,道:“我夫君如今以逆犯身份关押在宗人府中,夫妻本就是同气连枝,我不是罪妇又是什么?”
朱允炆低了低眼眸,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怜香面前,说:“逆犯叶羽已经签了休书,小姑姑,您和他可以再无关系了。”
怜香蹭的站起身,杏眼怒睁,狠狠瞪着朱允炆道:“我告诉你,你休想骗我,他是不可能签休书的!”
朱允炆平静的说:“小姑姑,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是大明的大长公主,怎可再与一介庶民婚配?更何况他还是个废人!”
“什么意思?”怜香怔怔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谁是废人?”
朱允炆冷冷的看向怜香,道:“叶羽在天牢中口出狂言对朕不敬,朕命人教训了他一顿,谁知他不禁打,废了一双腿。”
怜香恶狠狠的瞪着朱允炆,那眼神像是要把他万箭穿心一般,她一把抓住朱允炆的衣领,用干哑酸涩的声音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你都下旨要把人杀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朱允炆一把打掉她的手,理了理衣襟,道:“朕是皇帝,怎么做都行。”
怜香龇目欲裂,过了片刻后竟然笑了出来,那笑容凄美而艳丽,道:“对,你是皇帝,怎么做都行。那你把我一起杀了吧,那休书我是不会签的!或者你也打断我的腿,把我也送进宗人府里去!但是总之,你给我记住!朱允炆,你可以折磨我,但休想让我对你低头求饶!我是叶羽的妻子,他赴死,我也定不会苟活!皇帝陛下,请吧。”
朱允炆直视着怜香已经干涸而充满愤怒仇恨的双眼,良久转身离开。
面对这个侄儿的无情,怜香把自己关在屋里,囚禁在黑暗中,任锦霞和初美如何哀求也不出去。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逃避现实的痛苦和绝望。怜香蜷缩在床榻上,一个月前,在自己去孝陵守孝前,还与叶羽一起睡在这张床上,还曾抵死缠绵,可如今……
怜香的眼中已经流不出泪,她是悲叹,自己为何生在帝王家,为何要生在这毫无亲情的帝王家!
怜香一股脑翻身下床,抓起床边挂着的,只属于大长公主才可以穿的九凤簇团宽袖宫装,拔下头上只象征皇帝近亲才能佩戴的九凤朝阳挂珠金钗,用力的掷在地上,发疯一般的狠命跺着,什么大长公主,什么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她统统不想要,她只想要她的驸马,她的幸福!
殿外的锦霞和初美听到动静,不顾一切的推门冲进来,便看到怜香发疯的这一幕。
怜香就这样在地上那些衣装配饰的身上发泄着胸中的所有愤恨,突然间却觉一阵天旋地转,猛烈的头晕在瞬间袭来,让她一瞬间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锦霞和初美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扶住她,急问:“公主,公主,您没事儿吧?您可不要吓唬奴婢啊!”
怜香刚想开口告诉她们自己没事儿,却在摇头的一瞬间觉得眩晕的感觉更加强烈,紧接着便是一阵不自觉的干呕。
怜香脱力一般歪倒在床上,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怔怔的捂住自己发出干呕的嘴,已经干涸绝望的双眸终于再次注入了一汪清泉,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心中本已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重新点燃。
怜香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只是,为什么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