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其实我只是想说,陆家却有内鬼,但是究竟是谁,还希望陆族长和几位族老思量,你们认为天衣无缝,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尽管那些妇女老妪的嫌疑最大,可是并非全部都有过错,即便将她们都杀光,又能如何?”
“还会有陆修川,也还会有陆山风、陆山雨。陆家墨守百年祖训并没有错,可是死守祖训而草菅人命,我想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激起更大的怨恨。”
“陆家祖训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踏入南陆村,可是几百年来还是有无数人来了;陆家祖训男子四十便要踏上奈何桥,去完成祖上的特殊使命,可是还是有人苟且偷生了三十年;陆家祖训所有女婴都会顺七星河而下,生死由命,敢问那些女婴就不是陆家骨肉,就不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陆家自闭于此,忘却朝廷和江山,几百年来守卫着族中秘密和祖训,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陈氏的一番话铿锵有力,说得陆鹏程羞愧难当,无言以对,几位族老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都落在了龙长老的身上。
龙长老凝视着跳动的火烛,紧促着眉头,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过了好久,他缓缓起身,给陈氏深施一礼,道:“夫人的话,此刻听来如雷贯耳。三十年前,觉远寺老方丈曾和在下说过类似的话,我没有在意,依然坚守祖训,三十年过来,回头看,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是陆家的先祖错了。”
龙长老说着,看了一眼陆鹏程,接着道:“鹏程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和我讨论陆家的族规,祖宗的家法,的确,几百年来我们在这里固执的坚持自己,到头来反倒是害了我们自己。鹏程刚刚的激将法,心意我也都明白,我和几位族老商量过了,陆家的罪人我们来当,这一切总要有个结果。”
龙长老缓缓起身走到祠堂正中间,在祖宗排位前跪下,连连叩头,其余几位族老和陆鹏程连忙跟着跪倒磕头。
龙长老磕完头,对着祖宗的牌位,道:“列祖列宗在上,启圣无能,六十年来,未能守住祖训,亦未能守住家族使命。三百年来陆家子女为了祖训,放弃了人世繁华,放弃了骨肉亲情,自闭于此,却万魔缠身,该来的还是来了,该失去的也同样失去了,种种痛苦,种种不幸,时至今日,也都该结束了。自今日起,陆家再不会有一个人踏上奈何桥,也再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女婴,陆家的子孙们自由了!”
龙长老一头白发,苍老的脸上泪水涔涔,他颤抖着双手叩头在地,磕头声沉闷而厚重。
陆家祠堂里灯火通明,分外安静。
陈氏和牛家兄弟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感动,几百年的陆家祖训结束于这一刻,虽然和牛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对于南陆村的百姓来说却是改变人生的一刻,她们发自内心的敬佩龙长老,也为陆家人庆幸。
陈氏带着牛家兄弟悄悄的退出了陆家祠堂,晚风徐徐,清凉透心,远山、明月、闪烁的繁星,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普通,这个宁静而幽远的山村似乎一下子变得平凡和安详。
三天后,陈氏带着牛千刀和牛一刀兄弟和陆家族老及陆鹏程辞别,北陆村村民几乎全体出洞,在七星河桥,目送牛家一行人重新上路。
绵绵七星河,九曲十八弯,水流湍急,暗流涌动。
河岸两侧青山迭起,绿树成荫,恍惚间竟在陆村呆了大半年。
牛一刀扶着奶奶的马车,看着平静的七星河和远处巍峨的青山,第一次有了一种身不由己的感慨,前途坎坷,生死无常,一切终将过去,而另外一切也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