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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意料之外的答案,我要笑不笑,不过的确也觉得他的理由说的很充分,虽然,有那么些无语。
扶苏眉宇微锁一肃,转身抬眼望向张良之时却已褪去那一丝不显眼的冷色,他平静无波道:“在下并无责怪之意,只是见到夫人,总有故人之感,这才随意聊起。”
“内人的确为人和善,常让人有亲切之感,这也是在下有所忌惮的原因,见笑了先生。”张良唇角歇起一抹不真心的洒然自嘲,继续不遗余力扫除扶苏一切疑惑的源头。
没见过还有这样自黑醋王的,我向他投去‘另眼相看’的目光。
他清雅一笑,走近来,给我披上披风。
扶苏微偏了头,略有尴尬地移开目光,秋风撩起他的衣角,带落几片残叶,他的侧脸的轮廓在这秋意的萧瑟里更显冷峭,眉峰浓墨入夜。
“我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飘忽,语调平淡,却激地人发肤一寒,像是在继续之前与我的话题,更像是在考校探问。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怀疑起易魂术会不会没把握好火候,这么快记忆就有了恢复的迹象?
扶苏目光深湛,一抬眼又罩住我,似乎从我脸上又读出了什么,我忙整了脸色,假装漫不经心地顺着披风的衣褶。
张良明显凝定地多,顺着扶苏的话自然而然地道:“先生为楚国观氏族人。崇巫之风,以楚为盛。观氏以巫为世官是楚国煊赫一时的家族,多与楚王室联姻。这些先前都已告知先生,不知先生刚才所问何指?”
“没错,这些我都已知晓,只是这个身份,包括这片楚地上的一人一物,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十分陌生,反而张夫人让我有种熟悉的故人之感。”扶苏笑容淡淡的似有非有,神情思索并无太多异常,“我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几天我都在问我自己。甚至觉得我以为的我,其实又并不是真正的我,非常古怪的想法是么。”
张良看了看扶苏,薄而澄静的光影勾勒出他的面容,竟是一片会心了然的神色。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张良踱了几步,青衣染上了月光的皎洁随风流淌,他抬头望月,又缓缓叹道,“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扶苏略有沉吟,嘴角轻含起一缕淡敛的笑意:“明日不可待,昨日不可追也。我是该多多体悟庄子的心境,做人做成道家先贤这般,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碌碌繁杂。”
听他们文绉绉骚客了半晌,我稍稍归纳消化,捧场附和道:“人生倏忽如白驹过隙,恍然若梦,过去是历史里的自己,将来是未知的自己,只有当下的我们才是最真实的,先生只要知道当下你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应该做什么,问题就迎刃而解,你们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两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然而张良似乎并没有再畅谈下去的兴致:“先生如果想找人聊聊往事,随时可以找在下,只是今日恐怕要先失陪了,内人今日扭到脚,还需要换药热敷。”
扶苏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忽而歉意道:“刚才问了夫人那些不知所谓的问题,是我唐突了。”
“先生客气了,我们先走一步。”张良紧接着便是告辞,不容我再客套半句话的架势,牵过我便走。
待回头已不见扶苏,他侧过头责怪的眸光扫过我,不快道:“今晚他的表现,明显对你已经有所感觉。我不是再三强调,要与他保持距离。”
其实我也十分担心这点,反复想了想,道:“会不会有荧惑之石的影响,荧惑之石可以封印人的内力,可以干扰月儿下的咒,或许也会影响易魂之术对扶苏记忆的压制,所以扶苏今天才会突然有些反常。”
“无论是不是反常,如果被封闭的记忆有了突破口,那么很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记起更多的事。”
“我知道,只是今天小琳喝醉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我也是害怕扶苏想起什么才和他多聊了几句。想来如果扶苏知道了沙丘政变的真相,一定会恨死我吧。”
张良面色微变,唇角紧绷:“不过彼此彼此。”
我不明所以:“什么?”
“他也不经你的允许,替你做过决定不是么?同意月神篡改你的记忆。”
张良语气蓦地越发沉凉,如有寒霜,我微微一怔,扶苏在给我的信里的确承认了这件事。博浪沙我差点命丧铁锤之下,扶苏彻底对张良失去信任,为了让我放弃张良瞒着我私下决定,允许月神对我实施易魂干预我的记忆。错误的记忆里,张良狠心无情,为了复仇甘愿放弃我,让我去死都在所不惜。那是我与张良彼此最为疏离的一段日子,心寒猜疑不断消磨彼此的信任,但一切误会和心结早已经解开,一翻波折之后也让我们更加坚定地携手共进,没想向来作风落拓不羁的张良还是会在这点上耿耿于怀。
“子房,这也是事出有因,他只是不想我因为儒家的事过于自责,不想我为你过于担心,加重了内伤,何况他也并不知晓阴阳家暗中的图谋。”
“你所做的,不也都是事出有因么?所以云儿,只要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对他,并没有那么多还不完的人情。”他双眸犀利,对我谆谆教导,一贯从容风雅的面上竟有几分别扭,似乎有些小生气。
见他这摸样,我不再多说什么,露出一抹讨饶的眼神挡去他满眼的责备。
既然张良已经将醋王的黑锅光明正大的背上,我也好以此为缘由与扶苏保持更远的距离,又不会让扶苏有其他太多的猜疑。此刻的扶苏绝对不能想起任何往事,得知任何真相,否则就算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他也绝对不会甘于隐居在此,袖手旁观秦帝国的迅速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