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带！”

“有手机吗？”

“有一个老年机。”

大爷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砖块形的老年人手机。

这种手机功能简单，有数字按键，待机时间长，声音大，屏幕字体大，专为老年人量身定制。

其实现在很多老人更喜欢玩智能手机。

哪怕文化水平较低，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聊微信，刷抖音视频。

而且玩得很嗨。

“我按照接诊程序，先给您登记一下，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联系到您。”

李敬生问了老人的姓名，电话号码，家庭住址等信息。

一一登记。

询问姓名时，因为大爷的口齿有些不清，李敬生想让大爷自己写名字。

结果大爷的手颤抖得厉害，根本写不了字。

费了老大的劲，才勉强问清楚了老人的名字。

凭借医生的职业敏感性，李敬生觉得这个老人很可能生病比较严重。

本身年纪也大了，最好能通知他的子女一声，免得一个人在家中发生意外。

“您的手机上存着儿女的电话吗？我一起登记一下，当成备用联系人。”

“有！我有个儿子，在外地工作，还是海军战士哩！”

老人说到儿子的职业时，显得格外自豪。

军人是一个国家的守护神，他们流血流汗，不怕牺牲，只为保护自己的国家和百姓，非常值得尊敬。

“哇，那可真是了不起！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安居乐业，多亏了他们守卫边疆。”

李敬生对这位老人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老人费力的翻出电话号码，李敬生照着登记好。

存的是小名，小强。

“您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住吗？”

“以前和老伴一起生活，前年老伴过世了，我就一个人生活。平时也没啥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出来捡点废品卖。”

李敬生点点头，赞道“凭劳动赚钱，这挺好的，也可以减轻儿女的负担嘛！”

老人听了这话却是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大爷，我先给您量一下体温和血压、心率！”

这是正规医院接诊患者的常规流程了。

因为门急诊量很大，医生不一定给每个病人都查体，但是遇到这种年纪大的老人，恐怕没哪个医生敢大意。

体温正常，36.4度。

血压明显高于正常值，收缩压高达157，这已经逼近二级高血压了。

接着测量心率，112次\/分钟。偏快。

李敬生把测量的数据写上去，这是他的接诊习惯，以便后续诊断和自查。

“您是哪里不舒服呢？”

“就是觉得吃东西有点困难，说话也有点费力。还有呼吸也有点困难，总之全身都不得劲。以前我的手是不抖的，这两天抖得厉害。”

大爷一句话，把李敬生吓得心中一哆嗦。

小诊所处理一般的患者还行，这种年纪大，突然身体开始颤抖的患者，往往都是很不好的前兆。

以前在大医院遇到这种患者，十个有十个是身体出了重大问题。

甚至有个八十七岁的老太太因为早上刷牙时手出现颤抖，吃东西也是如此，家人将她送到第一医院诊治。

检查后，并没发现明显问题。

家属坚决要求住院。

因为老人反应有点呼吸困难，就收治在呼内科的住院病房内。

结果，当天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李敬生去查房，发现老太太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只是脸色有些不对劲。老太太的女儿守在病床旁边，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李敬生出于谨慎，上前给那个老太太检查一下。

结果发现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赶紧叫醒家属，并且向上级医生汇报，组织抢救。

其实也就是象征意义更大的心肺复苏那一套。

半小时后，直接宣布死亡。

那个老太太走得很安详。要不是李敬生及时发现，等到第二天早上，人绝对又冷又硬。

真发生这种事，他肯定会挨批，甚至有可能被家属告上法庭。

正因为那次记忆深刻，他此后只要负责年纪大的老人就格外小心。

最害怕的就是遇到手脚或身体突然出现颤抖的老人。

有的老人，年纪大了以后，手脚颤抖很正常。

最怕的就是平时好好的，突然出现手脚、身体颤抖现象。

这种预后往往不太好。

眼下这个老人突然出现身体和双手颤抖，又反应全身不舒服。听着怎么都像是大限来临的前兆。

“您吃东西困难是吞咽困难吗？”

他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给老人问诊。

“对，吞咽有点费力。张嘴也有点费力，咬的时候总感觉使不上劲。我以前身体一直很好，偶尔感冒了也能很快康复。这次好像越来越严重。”

老人费力的描述着出现的症状。

他的手搁在诊桌上，仍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像是帕金森病人。

李敬生努力综合这些信息进行诊断。

张嘴困难，吞咽也困难，呼吸也出现困难，还有身体突然抖动，血压升高，心率加快……这到底会是什么病？

因为诊断水平有限，从种种症状来看，有点像是神经方面的疾病。

他不得不继续从老人口中获取更多有价值的诊断信息。

“您出现这种状况有多长时间啦？”

“可能有三五天了吧！刚开始不太严重，这两天好像加重了。我拿碗的时候打掉了两个，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老人说到打掉两个碗，显得很心疼。

“以前身体和手都不会颤抖是吗？”

“对，从来不颤抖。别看我八十多岁了，从来没出现双手颤抖。我平时都有看书、写毛笔字的习惯，也就这几天写不了。”

“出现这些症状前，您有摔倒过，或者吃过什么特殊的食物吗？”

食物中毒。

摔倒后导致脑部受到损伤，都有可能引起老人出现这一系列的症状。

“我没有摔跤，也没吃过什么特殊食物。每天早上就是馒头配稀饭，中午吃点米饭，一荤一素，晚上吃得很少。”

老人的生活非常朴素。

李敬生猜测老人应该是经济条件不好，又不愿张口问孩子要，所以才会出来捡废品卖。

没摔倒，也不是食物中毒，那会是什么病呢？

李敬生绞尽脑汁为老人进行综合诊断，其实他更想劝老人去大医院做检查。

只是一想到老人连生计都困难，这么大年纪还要靠捡废品来卖维持生计，他很难开这个口。

“大爷，我摸摸您的手部和颈部，看看肌肉情况！”

“好！”

老人点头同意。

他点头的时候显得十分吃力。

这一点，老人进门的时候，李敬生就留意到了。

他先是摸了摸老人的手臂，不是很瘦，还有点肌肉。不过老人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又摸了摸老人的颈部，存在一定的颈强直现象。

包括咀嚼肌，他也摸了摸，同样存在异常。

不过并没有摸到颈部有明显的淋巴结肿大。

“什么病会同时引起颈部、手部的肌肉紧绷呢？”

李敬生再次陷入了沉思。

诊断病因必须严谨，尽可能做到依据充分，不以自己的主观臆测去主导诊断思维。

老人把手机往裤兜里装，只是显得特别费力。

手抽出来时，不小心带出来一叠钱。

李敬生赶紧起身帮助老人捡取。

“您坐着就好，我帮您捡，千万别摔着了。”

基本上以一元、五元、十元的为主，还有五毛的。

李敬生帮老人一张张捡起来，整齐叠好。

他发现随着钱币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汇款单。日期还挺近，就是今天的，汇款金额是元整。

收款人账户居然是某山区希望小学。

汇款人签名那一栏，歪歪扭扭写着老人的名字。

李敬生瞬间只觉得鼻子微酸，心头热血澎湃，这位老人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一下高大了几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