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踌躇半晌,见对方不主动问询,只好厚着脸皮道:“听闻你给太仆寺官员考课的时候,将章显飞判为了下等。”
“章显飞?”晏良斜眸问。
“就是你们厩牧署马厂的典事。”贾政继续尴尬着。
晏良笑,“原来是他,你何意?”
“没别的意思,好歹朋友一场,我就想知道他的考课结果如何。”贾政不是能说软话的人,此刻的表情复杂至极,扭曲地有点难看。
“年后自有消息。”晏良转过身来,正经打量贾政,“我很好奇,你为何有工夫管你这些朋友、同僚或是内兄,却偏偏不去关照你自己儿子!”
“他有什么,不过是得了小风寒,身子不争气,反反复复罢了,等年后天暖了,自然就好。”
“若是严重呢?据我所知,风寒病也是会害死人。”
“你胡说什么,他年纪轻轻的身体正好,怎么可能……”
“呵,刚说他身子不争气,这会儿又觉得他身子好了。你这亲生父亲做得,真便宜。”
“我的家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管。”贾政气恼不已,先前挑他住处的毛病,现在又教他管儿子,还半点不给自己留面子,若非这厮在吏部,他这辈子都不想见他。
晏良嗤笑,“那我为官做事,也自有分寸,用不着你多问。”
“你——”贾政脸色铁青,几乎快被晏良的话给噎死。
晏良见他还不走,考虑到贾珠时日不多,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你光读书不领悟,有个屁用!我看这官你也别做了,早晚出事,连累大家。”
贾政紧张且惊讶的看着晏良,“你这话太过分了!我不过是问你句话,你不回就算了,用得着这样说我?”
贾政气急,心里虽忐忑晏良会在吏部给自己下绊子,却还是拉不下脸来服软,甩手便走。
“假正经。”晏良轻呵一声,便转过身去,依旧望着那凉亭外的梅花景,的确挺漂亮。
贾政走得不远,正不偏不倚地听到这声叹。他气得停住脚,脸白如纸,暗暗握拳半晌,才猛地转头冲晏良喊。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怎么,你还不服?你不过是看似仁厚正的假正经罢了。你若真仁厚,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么?你若真正直,怎会将族内子弟的混账行径包容在眼里?你以为你在一群混账子弟中,吟诗作赋,猪立鸡群,就可以自诩清流了?不过是他们的坏,反衬你还不错罢了,实际上你这个人,”晏良顿了顿,好笑的看他,“还真不怎么样。”
“贾晏良,你闭嘴!”贾政指着晏良的鼻尖,气得吼一声。
晏良一点都不畏惧,大迈步走到贾政身边,缓缓言语,字字清晰:“贾存周,我也告诉你,你的毛病不改,早晚会遭报应。”
贾政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恨恨地回视晏良。
晏良从贾珍给身边擦肩而过,边走边说着,“而且时候,为父的,报应会在自己儿子身上。”
贾政彻底被晏良气爆了,反正周围没人了,他一拳头砸在梅花树上。花枝乱颤,刮着了他的衣袖,贾政气得心乱,双手挥舞拼命折枝。片刻后,他忽然听见脚步声,忙停手整理衣襟,做出一副淡然模样。
贾赦怕自个儿姑娘不愿意跟自己下棋,出门的时候见着福禄堂的小丫鬟折了一瓶梅花回来,瞅着比荣府的好看,贾赦就叫那小丫鬟帮自己也折一瓶,正好做礼物回去哄哄迎春。谁知他们刚到梅花林,就看见贾政了。
贾赦纳闷地朝贾政的方向望去。
贾政尴尬地看眼那棵被自己折烂的梅花树,他忙伸手抚摸了一根断掉的枝条,叹息道:“是哪个顽皮的小丫鬟,可惜,可惜啊!”
“不管是谁,好好得花给弄成这样,真够混账的!”贾赦没多想,气呼呼的感慨一句,就让小丫鬟去收拾一下,若有折损能用的梅枝就干脆给他,也一样能看。
贾珍被贾赦无意间骂了混账,心里不是滋味。忍了会儿,就黑着脸托辞先走了。
正剪枝的小丫鬟看眼离开的贾政,小声嘟囔道:“这花枝一看就是新折的,瞧这断处多新鲜,而且什么丫鬟身子长得那般高大,连上面的枝条都给伤了。”
贾赦抬头一瞧,还真是如此。贾赦乐呵地接了小丫鬟手里的花瓶说自己来,然后打发她赶紧把这事儿说给他主子听去。
小丫鬟愣了下,点头便跑了。
晏良正要去后院瞧惜春,半路碰见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牵着两名女孩往东边走。
前头引路的婆子们见着老爷,忙快步过来行礼,“尤家妈妈过来瞧大奶奶。”
尤家母女三人随后也过来请安。
尤家继母长得一张鹅蛋脸,五官精巧,颇有些风韵。
她见了晏良,便有些羞涩,忙脸红的拉着自己的两名女儿尤二姐和尤三姐给他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