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为难了。
“三公子只让我近日不要去皇太后的寝宫,此外莲华行宫任何地方都随我参观,一个画院我有何进不得。我不会随意动皇太后的东西,看看就行。”
大宫女漂亮的秀眉整个皱了起来,“这个奴婢做不了主,还请等奴婢请示一下青鸟姑姑。”
井甘身边这些宫女都是听从青鸟指示的。
如今皇太后重病,青鸟自然是听从萧玉清的。
等他们派人去询问,一层问一层,等消息传过来怕天都黑透了。
井甘有些不耐地想要打道回府,大不了晚上她隐身来看。
轮椅刚转过头,萧千翎火红的身影便撞进了视线中。
萧千翎执伞大步而来,还没走近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我去找你吃饭,结果你没在屋里,怎么跑出来了?”
“闷得慌,来了这么久都没出来逛过,走之前总得转一圈才不算白来。”
井甘这话有揶揄打趣之意。
昨儿行宫住着的那些大夫、太医里便传开了消息,说萧铭又请来了一位隐世神医,据说医术十分了得。
神医已经在赶来行宫的路上,据说不出明日便会到。
萧家这般举动井甘是料到了的,在另有神医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愿用井甘。
等明儿那神医到了,井甘差不多也要被赶走了。
萧千翎听了这话脸色却凝重了起来,她再清楚不过,不管医术多了不得的神医都是没用的。
姑祖母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病,根本原因是心结。
在这方面,她迄今为止只遇到过井甘懂得此道,除她外能治这种病的人她听都没听说过。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姑祖母的病你又有什么想法没?姑祖母今天情况又糟糕了,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呓语不断。明儿等那劳什子神医束手无策,我爹就知道你的厉害了,到时肯定会
来请你。你有什么治疗计划了吗?”
萧千翎目光灼灼地看着井甘,就想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一点想法,终归要实验后才知道。”
萧千翎长吁了口气,“你有想法就好,我只能靠你了。”
说了正事,萧千翎转头才注意到她们此时站在皇太后的画院门口。
问井甘道,“你想进去看看?”
井甘点了下头,“说是不让随便进。”
“没事,我带你进去。里面就是姑祖母画的一些画,也没什么重要东西,没关系的。”
萧千翎直接推门就要带井甘进去,大宫女欲言又止地唤了她一声,“四小姐……”
萧千翎摆了摆手安抚地道,“没事,三哥问起来就说我带小甘进来的。”
大跨步便往里引路。
画院面积不算大,也没有多余的亭台楼阁,九曲回廊,只有一座宽敞而空旷的水榭,建在池塘边。
井甘进了水榭,不自觉仰起头,惊讶地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画作。
那些画用绳子垂挂在头顶,成百上千,数不清。
门打开,带进风雨,吹动着画作随风舞摆起来,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哗的声响。
萧千翎赶忙命令宫女,“把门关上,别把画吹坏了。”
因为连日的暴雨,水榭四周都封闭了起来,谨防这些画作发潮损坏。
整个水榭中除了头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画作,就只有靠近池塘处摆着一张作画的桌子和椅子。
桌子上作画工具齐全,布列整齐。
井甘一进入水榭,一股压抑之感扑面而来。
那黑压压、暗沉沉的感觉是从画上而来。
井甘仰着头扫视着那些画作,画的全是一只白猫,不同情景下的各种姿态,有的娇憨可爱,有的生气炸毛,有的威风凛凛。
还有的是小奶猫、有的是稍大些,还有老了的样子。
姿态万千,富有趣味。
每一幅画似乎都注入了丰富的情感,入笔细腻深情,栩栩如生。
这些画虽千姿百态,但放在一起便形成了压迫感,所有画作非黑即白,不见一丝色彩。
除了主角白猫外,其余背景大多是浓墨的黑。
一眼望去,整片画顶,入目皆是黑压压大片,十分压抑。
无论单拎出来每幅画是怎样的感觉,如此成百上千的黑白画作出自一人之手,不见一丝色彩,已然可以窥见其沉抑的心理状态。
“姑祖母特别爱画猫,每一副都是猫,可也不见她养一只。”
萧千翎虽来过画院不少次,但还是兴味十足地挨着欣赏那些画,嘴里不停嘀咕着。
“画了这么多猫,也不嫌腻,我倒觉得狗狗更可爱。”
“这些猫看着长得都一样,好像是同一只猫……”
“你说什么?”
井甘突然插话,萧千翎回头看她,茫然地吸了下鼻子。
“什么什么?”
“你方才说……这些是同一只猫……”
萧千翎仰头又瞧了几眼,嘀咕道,“是挺像啊,每一只都一样。怎么了?”
井甘视线失焦地陷入了沉默,不知想着什么,手指下意识摩挲着。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抬起头,问萧千翎,“皇太后生活中喜欢猫吗?”
萧千翎想了想,“也没听说她老人家喜欢猫啊,她要喜欢肯定早养了。”
“那你知道皇太后有什么亲近的人喜欢猫?”
“喜欢猫的,亲近的人……让我想想……”
萧千翎认真思索,可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皇太后亲近之人并不多,可喜欢猫的……还真想不起谁喜欢猫。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和姑祖母的病有关?”
后面一个问题萧千翎是凑在井甘面前小声问的。
井甘表情肃然地道,“你不觉这些画……很压抑吗?像是心里压着什么东西难以宣泄,感觉很沉重,很痛苦。”
“有吗?”
萧千翎想着井甘的话再去看那些画,看着看着感觉便和以往不一样了。
满眼的黑,目之所至皆暗沉无光,不见一丝光彩。
渐渐的胸口像是压上什么沉重的东西,令人窒息、绝望。
她陡然收回视线,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和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井甘,“这是怎么回事?”
萧千翎并非敏锐细腻的性子,所以之前才没什么感觉。
现在却觉得若时常呆在这样的屋子里,还不得把人逼疯。
姑祖母发病前便是时常来此作画,一呆就是一整天,时常面对着这些黑沉沉的画,便是没病怕也要得病了吧。
“画作是最直接的内心世界的表达,从画里就可以看出作画人的心境和心理状态。你看这些画,绝望、黑暗、没有光彩,她心里的痛苦已经积蓄太久太深了。”
萧千翎仰起头朝那些画再次看去,眼眶渐渐湿润了。
她记忆里的姑祖母永远那般温柔、慈爱,对谁都是和蔼可亲,慈眉善目,谁都不曾发现她心理这般苦,压抑了这么多的痛。
她把所有痛苦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以至于如今积压成疾。
两人在这说着皇太后的病,萧玉清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脸色显然不会太好,但也没有直接指责。
“晚膳已经备好了,你们还不回去用膳,时间晚了休息不好。”
“正要回去了。”
要看得也看了,井甘也不多留,指引着阿兰离开了画院。
萧玉清却拉住了跟着要走的萧千翎,低声问,“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萧千翎哪儿不明白萧玉清在担心什么。
现在萧玉清看井甘就像看妖怪一样,提防得紧,生怕她使了什么妖术。
萧千翎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们爱说什么说什么,管得真宽。”
说完还切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小跑着追井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