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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娟又把院子逛了一遍,给井甘和阿兰收拾好房间,这才不依不舍地回去了。
井甘现在身体好了,孙小娟便叮嘱她不可再住一个房间了,所以给他们一人收拾了一个房间。
连家里阿兰的单人塌都被孙小娟从井甘屋里抬出去了,把空闲出来的工作间收拾出来当阿兰当了新房间。
井甘这回也没阻止,她和阿兰如今确实不适合再住一间屋子了。
会出事的。
住到店里的第二天,井甘就找去了喜耳现在所在的戏班子。
戏班子出去唱堂会了,只有一个老头守着门。
井甘就等在外面,直到天黑一班人才驮着唱戏用的行头回来,每个人皆是一脸疲倦之色。
板车停在了门口,其他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恹恹地直接回去休息了,只留下喜耳和另一个年轻男子卸东西。
出去唱一场要带的东西不少,足足两辆板车,装得满满的。
喜耳沉默地将一箱箱东西往院子里抬,额头全是汗,脸色看着也有些发白。
他身材瘦削单薄,天生便不是那干苦力的命。
所有东西卸完,整个人似乎都快累瘫了,站着都费劲。
那年轻男子将板车拖走了,随意地朝他挥了下手,“回吧。”
门口很快就只剩下喜耳自己。
潮湿逼仄的巷子有股隐约的臭水沟味,夹杂着墙根的苔藓气息。
他肩膀微耷地站在那,淡淡的月光扫下来,整个人像是被寂寥裹挟。
他拖沓着疲倦的步伐离开了巷子,井甘顿了一下,下意识跟上了他。
穿过几条街,越走越偏僻,最后走进了一片脏乱潦倒的贫户区。
喜耳现在的家是贫户区里的一间简陋窝棚。
世间最明艳的人,却住在最肮脏的角落。
喜耳端着一个缺口陶碗从窝棚里出来时,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的井甘。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垂下眼睑,下意识躲避开她的目光。
“方便与你谈谈吗?”井甘开口问道,语气平和,一如既往。
“宝儿,谁呀?”
窝棚里传出苍老病弱的声音,井甘知道他有个缠绵病榻的老母亲。
“登门便是客,可否讨杯水喝?”
这便是想进去坐坐的意思了。
喜耳其实并不太想请她进屋,屋里太简陋了,而且因为母亲常年卧床有些臭味,她一个娇小姐定然会受不了。
喜耳很小开始便独自在外摸爬滚打,看透人情冷暖,深谙人世险恶,早已养成冷漠自私的性子。
但对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姑娘,终究有一丝丝的不同。
井甘进了屋,并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礼貌地和喜母打了招呼,在屋中唯一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喜耳从未带朋友回家过,更何况是这般体面娇嫩的小姑娘。
喜母很欢喜也很茫然,却有些不敢乱问。
井甘看出喜母的局促,率先开口道,“喜耳之前帮过我爹洗清冤屈,前两天又在萧家宴席上偶然碰见,突然造访冒昧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他可愿意再登台?我想请他来我的戏园子唱戏。”
井甘话音落,屋里顿时安静地只能听见夜风吹动窝棚茅草的细细声响。
喜耳和喜母久久没回应。
井甘继续道,“我准备在省城开一家戏园子,现在店里正在装潢,但演出的人、乐师一个都还没找到。喜耳是我唯一认识的伶人,便先来找他了。”
喜母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显然有些激动,脸都微微泛起了红。
她声音带着些颤抖地问道,“你,你愿意让我家宝儿登台唱戏?”
井甘轻笑了一下,“唱戏本就是他自幼学习的本事,我来找他当然是请他登台唱戏,还能请他打算盘不成?”
井甘说了句俏皮话,喜母长长地吐了口气,惊喜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声音还带着颤音,“宝儿啊……”
那未尽之言里有着守得云开的激动。
喜耳嘴唇抿地很紧,眼睑半垂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掀起眼皮,认真地看着井甘。
“其他戏园子都不愿收我。”
就这一句,喜耳相信这个聪明的姑娘明白他的意思。
所有戏园子都不愿意要他,必然是他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做过什么事,犯了忌讳。
她不介意吗?
更深一层想,若是收了他,无疑也是对整个戏曲界的挑衅,很可能连带着整个戏园子一起被孤立。
这般她也不在意吗?
喜耳这句话是想提醒她,让她想清楚,即便有这些隐患,她是否还愿意收下他。
若她愿意,他也必将以自己的一切回报。
喜耳紧绷着神经等待着井甘的反应,心中暗暗许下这句誓言。
“那我算是你的伯乐了。以后可要用惊艳的舞台回报我。”
喜耳抿着唇只是直直盯着她看,表情有些僵硬,甚至是冷淡。
但只有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都快炸裂开了,像是经过长久的、痛苦的闷压,砰的一声,终于爆出了最甜美的米花。
井甘对戏曲行业完全是个小白,喜耳则是自小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懂得比她多得多。
井甘信任他,便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他抉择,特别是挑人这事。
开戏园子最重要的自然是登台表演的伶人,井甘在这行没有根基,招揽不到好的伶人。
只有些走街串巷的闲散小戏班来打探消息,但功底大多不足。
做戏曲这行想要长远发展就要自己培养后继之人,不过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井甘是要尽快开张立马赚钱,没时间慢慢等,所以只能找已经学有所成的。
而这却是最不好找的。
戏曲这行讲究辈分和师门,入了谁的门大多一辈子都在一个班底里,鲜少改投他处。
更何况还是专挑功底好的。
功底差的井甘看都不会多看,登了台也只有砸招牌等关门的份。
喜耳便和井甘推荐了他曾经一道唱戏的师姐师弟。
喜耳当年拜师的是个小戏班,总是天南地北的换地方,走到哪儿唱到哪儿。
后来去了京城,被京城的大戏院看中,在京城扎下。
但京城的水太浑,大戏院角儿太多,他们的小戏班很快就被淹没了,师兄弟们也纷纷散去了。
“我有几个师兄弟还在唱戏,不过境遇都不怎么样,我若叫他们定然会来。还有些虽不再唱了,但我也可一试。学了一辈子的技艺,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弃的。”
井甘边跳着健美操边朝他点点头,气息有些喘,“你决定就好。”
她微翘着唇一呼一吸地调整气息,额上汗水涔涔,却没空擦一把。
喜耳瞧着她那些怪异的动作,嘴角有些抽,“你不怕我找来的人不合你的要求?”
井甘咧嘴笑了一下,“你好不容易得来的登台机会,相信比我还要重视,不会滥竽充数的。”
“你这般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信任谁,我只是听个热闹,专业上的又不懂。这既是我的生意,也是你的事业,我们是携手并进的互利关系,自然要互相信任,各尽所能。”
喜耳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
虽然今天天气很冷,自己又站着没动,但他觉得自己比满头大汗的井甘还要热。
再一个多月就是阿兰的生辰了,井甘想着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阿兰每天坚持练武,身体比以前健壮了许多。
冬天已经到来,他却还穿着单薄的单衣,看着都感觉冷。
井甘便想前世的现代女孩给男孩送礼物,总爱织些手套、帽子、毛衣之类的手工,既用心十足又显得心灵手巧。
她也想织一个什么,结果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毛线这东西。
这里的纺织品都是以经线纬线的梭织技艺制成,棉花、羊毛等原料都是用作填充物的,并不懂编织,自然也没有毛线。
想织东西还要先研究如何把羊毛制成毛线,等她研究明白,再找人制作工具,把毛线做出来,怕是年都过完了,还送个屁的生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