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性为人率真单纯,平日只参禅习武而心无旁骛,不知道成昆的身份不足为奇。
但空闻为少林方丈,空智兼掌达摩堂和戒律院,岂会连成昆的身份也未弄清楚,便任由“空”字辈修为第一的师兄空见将其收为入室弟子?
在空见而言,或许只是怀着佛门广大慈悲之心,想要度化一个犯过大错又心怀悔意之人。
在空闻和空智而言,在接纳成昆进入少林门墙的背后,无疑有更加深远的思虑和谋算。
成昆本人已经到场,而且看起来已被人治得服服帖帖,空闻和空智心知此事无法抵赖。
当下空闻先将空性唤回身后,然后向胡垆合十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圆真既已出家,以前的身份名号,自该全部抛下。”
此言无疑承认了所谓圆真即是成昆,也即是引得谢逊四处杀人留名的祸根。
而且当初谢逊杀人留名迫成昆现身之时,少林明明已收留了成昆,竟然一直假作不知,任由谢逊越来越疯狂地作案。直至空见死在谢逊拳下,这才开始派人追索谢逊下落。
想到这些,众人看少林众僧的目光中便有了些异样。
胡垆似是不知自己只是抛出成昆的身份,便令少林与群豪离心离德,眼望空闻含笑道:“空闻方丈佛法精深,此言诚为有理。不过这位圆真大师怕是未如方丈期盼的四大皆空,反而是六根未净,否则又岂会投身元蒙权贵汝阳王门下,甘为鹰犬走狗?”
不等空闻开口,胡垆又道:“此人在五年前便已落在贫道手中,该查的事情都已查清楚,方丈若有任何疑问都可当众提出。”
空闻知道成昆身上的黑料太多,为他辩解不仅越描越黑,而且会染污少林清誉,只得闭口不言,默默退开几步。
胡垆又环顾众人,朗声道:“大家都是到昔年成昆与谢逊师徒反目,从而引出后来的一连串血案。然而他们因何结仇,还是由当事人亲口陈述一遍,由大家做一公论。”
说罢,他也向旁退开几步,让出了位置。
谢逊缓步上前,向着四周拱手道:“谢某双目已盲,也不知今日来的都是那些英雄,在此一并致敬。”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双目一片灰暗毫无神采,心中都大为惊愕,不知是哪位高手能毁去如此凶人的双目。
谢逊施礼之后,语调异常平静地叹息道:“说起当年之事,谢某至今仍历历在目……”
随后他便将成昆酒后意图**徒妻,事败后恼羞成怒,施辣手屠杀谢家上下十三口的事情原原本本道来,最后说完了自己亲眼看着曾经敬爱无比的恩师,将他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摔成一团模糊血肉,他灰暗的双目蓦地睁大到极限,两边眼角同时裂开,血泪混融沿两颊淌下,令人触目惊心。
胡垆上前拍了拍谢逊的肩头,示意他暂且退后,然后转头向成昆问道:“成昆,谢法王所言,可以半点冤枉你之处?”
成昆在明教做了五年阶下囚,身上又有胡垆下的“三尸脑神丹”剧毒,已是实实在在地生不如死,闻言惨笑道:“此事半点不假。谢逊,你若还念老衲曾教过你几天功夫,便即刻将老衲一拳打死。如此既解你心头之恨,亦消老衲平生之孽。”
谢逊木然道:“你不仅是谢某毁家灭门的大仇人,也因投靠元蒙而是我明教的生死大敌。如何处置你该由教主决定,还轮不到谢某做主。”
胡垆则向空闻拱了拱手,肃然道:“若此人投身少林果是为了诵经恕罪,以本教谢法王这等豪杰,也未必定要他抵命。然而事实证明,他只是借少林名门隐藏身份,实则怙恶不悛。方丈乃武林高人,世所共仰,敢问该如何处置此人?”
空闻脸上神色变幻几次,最终长叹一声,向着胡垆施了一礼,道:“老衲昏聩不明,受此奸狡之徒蒙蔽,以为他是诚心悔过才将其收容。如今想来,敝师兄空见之死,只怕也是出于此人设计。
“大错已成,悔之不及。老衲今宣布将圆真逐出少林门墙,胡教主要如何处置他,悉听尊便。至于谢居士,既然并非害死空见师兄的真凶,往日的种种误会就此一笔勾销。”
随后他向四方各施一礼,向众人道:“老衲自知其罪非轻,将即刻返回少林闭门思过。此间之事,已无老衲置喙余地,就此告辞!”
说罢,便即招呼了两个师弟和九名弟子,转身出紫霄宫往武当山下行去。
胡垆望着空闻背影,先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忖道:“这老和尚能伸能屈且行事果决,倒也算得一个人物。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此刻虽欲抽身,却有人不肯让你安安稳稳返回少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