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论对错,便是诗仙也没法在开蒙不久,便说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类的诗句。
罗南更差得远。
学习礼祭古字,是件很拿人的事儿,过程中难点极多。
比如,它超级复杂,对构形水平要求超高,基础差一点儿,就要在分解组合的规则上晕头转向。
比如,它涵盖了大量地球上根本没有的描述对象和基本概念,这是文明的代差,很难逾越。
可更让罗南头痛的,还是这种文字本身的倾向性:名为双方沟通的产物,整体上讲,礼祭古字还是凡人向神明妥协的更多一些。
好吧,光一个“礼祭”的名字也很明显了。
但更具体些,从描写的视角趋向就能看出,基本上所有相关的专业历史文本,它们的“遣词造句”,大部分都力求从一个宏观尺度入手,去描述相对微观,但对于正常人类尺度仍然是过于宏大的事件。
所以,遗传种方面的使用者,描述起来往往不得要领,留下了大量不那么具备指导意义的文本。
有些罗南能够看出来,有些是要在反复阅读中才豁然醒悟,让他走了好多弯路。
反倒是另一方,站在纯粹神明的立场上,以非人的视角,描述宇宙时空的膨胀变化,以及生命长河的蜿蜒兴衰。他们的描述角度虽然往往出乎意料,可细细思索反而特别精准到位。
前提是,你必须破译成功。
那些记载下来的“神明表述”,可能是这些文本中最具价值的一部分,本身就很少,又高度凝练——不是说语言的艺术,而是指对礼祭古字的整合运用方式。
往往“简单”一句,就要把基准字都用尽了,穷尽了里面的变化,又有大量高级的缩略简写,基本是神明认为“不言自明”的事,基础不够,直接就要懵掉。想要再转译成“白话”,又与礼祭古字的基本原则不符,只能强抠。
出现这种情况,根子就在于“神明”和遗传种的感知层次,以及相应的思维模式上,存在的巨大鸿沟。
特别是古神那种宏观生命,物质层面的躯体结构超乎想象,动不动就是星系级、位面级的跨越,在人类视角中,可计算的那部分,也是以万、亿光年为单位的标准。庞大到自己身上产生多个意识群,自相打架的情
况也屡有发生。
人类这种生存尺度,和古神其实搭不上界。银河霸主级别的高等文明,指不定就是古神躯壳角落里一搓就掉的死皮。彼此认知宇宙、描述宇宙的方式,差了无数个维度,沟通什么的,实在是想多了。
可这不是有天渊网络吗?几乎包容了宇宙整个生命历程的天渊网络,让精神、意识、认知这种建构在复杂物质系统上的混沌涌流,汇聚构合沉淀为了具有某种秩序共性的“原始意识海”。
虽说在宇宙尺度下,这样的聚合体必然会被摊薄到几至于无的地步,可它终究让零变成了一。
后又借助古神嵌在宇宙秩序框架下的宏伟躯壳,通过一连串宏大又精妙的构形设计和反应,逐级放大膨胀,如同跨越天堑的天梯,使得遗传种与古神,拥有了一条理论上的联系通道。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虚无的意识,拥有了反作用于物质层面的真实伟力。
在专业历史文本中,天渊网络无疑是遗传种克服生来脆弱本质、古神摆脱宇宙框架禁锢的最便利工具。极大与极小,在这个网络上有了某种共通之处。
问题在于,大与小、强与弱终究是客观现实的比对。遗传种在微缈如尘沙的星球上生存与挣扎的无奈,与古神在宇宙秩序框架下禁锢与撕裂的绝望,概念上同样是情绪,可真的是一回事儿吗?
横空出世的幻想种,正是遗传种投向古神的信仰,在不可能得到回应的结局下,于天渊网络中扭曲回荡的产物。
讽刺的是,也正是幻想种、六天神孽以及后续“新神”的出现,填补了天渊网络上的“生态位”,事实上发挥了中继站的作用,使得遗传种和古神之间,产生了真正有意义的交流。
湛和之主,这位天渊主宰的“真传”,正是这种交流渐次成熟之后的受益者。
嗯,这也是罗南阅读的一系列礼祭古字历史文本中,少有的关于湛和之主的描述。
不管怎样,认知的天堑,绝不是礼祭古字所能填补完善的,它本身就不完善。
知道了天渊灵网在沟通古神与遗传种之间,起到的基础性作用,就能理解罗南在学习礼祭古字过程中遭遇的又一道难关,要比感知落差或“倾向性”还麻烦:
在弥合感知、视角差异的遣词造句技巧中,天渊网络根本就是绕不开的核心元素,很多描述,都要以天渊网络呈现的状态为参考。可这一块儿,在当下的地球本地时空几乎是空白。
没错,渊区极域这样的“硬件”,已经在宇宙膨胀发展的过程中,无声无息地到位了。可是这里绝没有那些专业历史文本中所呈现的规则秩序,有的只是彻底的狂暴与混乱。
丢掉了最核心的参数,正常的转译解释都进行不下去了。
罗南能怎么办?他只能纯粹依靠自己的感知和理解,去揣摩相关的信息。
他应该感谢磁光云母,大幅拓宽了他的感知范围。目前“弱行星系”级别的感知习惯,起码是一级跳转的阶梯。
但他还有点儿忧虑,和磁光云母混得时间长了,感觉被它的审美带歪了些。
现在层次再往上探,非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