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觉得,他可能会给出儒学的另一条路,另一条不仅仅是舍生取义,庶几无愧的路。”管宁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天地,叹气道:“如今天下纷乱,还不知战火将要绵延多久,每当乱世,便总有百家争鸣。那个西域的僧人,不用我多说什么了,还有太平道的教义,我曾看过五斗米教的经文。基于老子三千言,却又多变灵异之语,说是蛊惑百姓也不算,若能发扬光大必能开宗立派。到时候……儒家后继无人,只凭着一股浩然正气,纵然能绵延不绝,可终究……会变得再不像孔门正义。”
“其实,现在便已经不像了,不是么?”孔融也叹了口气,感慨道。
王烈默然,邴原低沉道:“你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少年身上,未免……”
“因为这个少年,将是我们教授的,日后还要托给郑公,为何不信呢?”管宁淡淡说着,没有转身,“何况,比他还有悟性的人,也已越发少见了。能在经学上有所见解的不少,能过目不忘的其实也不在少数,但是能独辟蹊径的,万中无一。”
堂中静寂,如花落无声。
树林中的太史慈听完刘铭诉苦后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刘铭的肩膀,笑道:“原来还有这么简单的方法,可惜我还要在你稍有所悟就给你射箭看着,否则我也让你自己一个人去玩。”
“太史兄,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兄弟,否则怎么会让你射三千箭呢?”
刘铭闷声射箭,再不出声,他不是不知道熟能生巧的道理。也曾经听人说过,很多话和道理你现在不懂不明白没关系,只要记住就好,迟早你会突然明白的。
所以让他射箭三千的太史慈是为他好,让他努力背诵典籍的先生们也是为他好。刘铭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只是几乎连一刻都不能放松,实在是有些撑不住。
何况……太史慈看起来已经完全对他能明悟那什么浩然的东西不抱希望,说他既然没事,就要天天来射箭,还让不让人活啊!
刘铭控诉一次无效后,就彻底放弃了,默默拿起弓箭,设想着对面是可恶的先生们,一箭箭泄愤的射去。然而却发现射的更差了,完全没有太史慈的神韵。
拖着疲惫的身子,赌气似的不让太史慈扶,眼睁睁看着太史慈竟然真的跑去照顾他妈了,嘴角抽搐的刘铭慢慢挪回北海。
一路上冷月升起,刘铭思考着人生,从以前的比干思考到以后的张巡,甚至于文天祥、杨涟这些耳熟能详的人物,可是向着半天,还是完全弄不懂什么才是浩然。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谓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刘铭一个人在路上喃喃着文天祥死后的遗言,感到满满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但被自己一脚全都踹得灰飞烟灭。
他不是不明白那些人的伟大和一腔正气,可总是感觉代沟颇大,理解,明白,似乎完全是两回事。
刘铭越想越晕,本就疲惫的身子都快撑不到家了,脑中还在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着。
陡然间,一个平稳厚重的声音突然在空荡的街道上响起。
“舍利弗,幻如人,人如幻乎。我呼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罗汉辟支佛道悉如幻,正使佛道我呼亦如幻。佛无所住止,心无所住,不在动处止,亦无动处止。”
恍然间,如当头棒喝,刘铭呆立长街之上,喃喃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明心见性,亲民至善,何必非要劳心费神苦思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