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烈的战鼓声中,曹军再次迫近费县西墙。荀攸显然总结了第一‘波’攻击失败的原因,这轮攻击,他指挥得很慎重。所有兵马几乎是齐头并进,不给守军任何单独击破的机会。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当然还是担任掩护任务的盾牌手。他们依旧光着膀子,只有树枝编就的巨盾做武器。但是,每一面巨盾上都涂满了湿泥。
费县城夹在泗水和黄河支流间,地下水源丰富。随便找一个地方挖下七尺,都可以挖出井水来。这一点,曾经担心敌军切断城内水源的高顺和刘铭很清楚,组织进攻的荀攸也很清楚。
荀攸不光把湿泥用在了盾牌上,很快,陷阵营的弟兄们就意识到了敌将的高明之处。但对他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娘的,荀攸这个王八蛋,这种脏招,亏他想得出来。”曹‘性’指着城下的敌军,气哼哼的骂道。
在他手指方向,数以万计的民壮,光着膀子,用草袋抬着湿泥,越过本队兵马,无视头顶上落下来的羽箭,快速冲向费县城墙,冲上鱼梁大道。
守军毫不客气地将数百名民壮‘射’死在半途中,黑‘色’的湿泥落在地上,与红‘色’的血‘混’在一起,一堆堆甚为醒目。没被羽箭‘射’中人却丝毫不肯停步,抬着草袋,嘴里发出绝望的呐喊,继续冲向目的地。
“噗!”第一‘波’冲到费县城下的民壮丢下泥巴,转头,绕过本方攻击阵列。第二‘波’继续冲上来,在前人的尸体和血迹上,盖住一层厚厚的泥巴。
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前仆后继。弓箭手‘射’得胳膊都软了,却不能阻止泥浆在城墙下和鱼梁大道上延伸。城墙下到处是跑动的民壮,时间在无穷无尽、反反复复的搭箭、拉弓、松手的过程中流失。攻击着的梯队越来越迫近城墙,通过民壮与守军之间的“消耗战”,他们获得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油易燃,不能以水图之。覆之以泥,立灭。
居家过日子的人都有这样的常识,荀攸很聪明,他先用湿泥将费县城根儿变成了无法点燃的沼泽地。‘混’杂着血‘肉’的沼泽基本成型后,民壮们抬起更多的泥巴,在距离城墙七十步外堆起数座泥山。如果守军在‘交’战时再次放火,这些民壮将利用如山的泥巴破解他们的诡计。
突然,鼓声停了,战场上一片寂静。运送泥巴的民壮在付出了两千多条‘性’命为代价后完成了任务,排起队,缓缓地退向远方。盾樯、云梯、弓箭手、铁甲军都在距费县城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仰头看向被血染红又被烟熏黑的城墙。然后,天崩地裂般的鼓声再次涌起,曹军们爆发出一声呐喊,争先恐后向费县冲来。
羽箭先于士卒的脚步到达费县城头,嘈嘈切切,奏响死亡的音符。这一次的箭雨比上一次的‘射’得还密集,守军被压在城垛后面,几乎抬不起头来。
曹仁如一个突然爆发的乞丐般,恨不得一次将口袋里的积蓄全部挥霍掉。“‘射’击,继续‘射’,不要停下来。”他站在二百步外的安全之所,摇旗呐喊。“云梯,云梯也不要停。铁甲军,铁甲军冲上大道!”
靠近城墙的曹军士卒中有人被自家的羽箭‘射’伤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身上只有布甲,根本挡不住失去准头从半空中落下的流矢。前方督战的校尉、旅率们却没有让队伍停下来的意思,用刀刃威‘逼’着自己的弟兄,冒着敌我双方的箭雨,将云梯贴上青黑‘色’的墙面。
城头上立刻有挠钩探出来,拉住云梯的边缘。没等挠钩的主人用力,密集的羽箭落下去,将他‘射’死在垛口处。很多羽箭偏离了方向,将扶着云梯的自己人一并送上了黄泉路。城上城下,无数双不冥的眼睛对视着,一齐接受这悲怆的命运。
“弓箭手转换目标,集中力量‘射’杀大道上的守军!”见到自己一方被误伤严重,荀攸终于仁慈了一回,命令弓箭手暂时停止对云梯上空的压制。
箭,风暴一般扭向鱼梁道,更密,更急。城墙垛口一瞬间如刺猬般长出了厚厚的白‘毛’,藏身于垛口后方的守军弓箭手低着头,缩卷着身体,瑟瑟发抖。曹军的攻击太‘激’烈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反击。
行走在鱼梁道上的铁甲步卒高举盾牌,大摇大摆向前,偶尔有来自双方的流矢‘射’在他们的铁甲上,“铛!”地溅起一串火‘花’,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
各个云梯下的曹军开始爬城了,速度非常快。失去先机的守军用石块和滚木拼命阻拦,却无法挽回自己一方的颓势。泥巴盾墙后,有弓箭手在自己一方盾牌手的掩护下,直接冲到距离城墙只有十步远的地方,抬头仰‘射’。中了箭的守军士兵软软地趴在城墙上,血顺着城墙溪水般下滑,在已经变黑的血迹上重涂一层厚厚的红。
“呜-呜-咕噜噜噜噜!”鼓角之声,声声催人老。
鱼梁大道上踏着泥浆前进的铁甲步卒距离城墙已经不到六十尺了,正对着鱼梁道的守军还是被压得抬不起头来。高顺在敌楼中组织士兵,几次试图对敌军弓箭手进行反制。但敌楼中能容纳的人太少,陷阵营士兵的‘射’艺又没经过严格训练,根本无法给对方构成有效威胁。
“多点强攻,择重点突破!”荀攸的策略显然已大见成效,把攻击重点放在鱼梁道附近,其他各处以羽箭掩护云梯强攻,分散守军的兵力和注意力。一旦某处云梯攻击得手,则非重点处转为重点,让守军促不及防。
苍天若有神灵,已躲在秋云之上,偷偷嘲笑烘炉内的“铜块”。他们快被融化了,炉‘门’已经关闭,最后一块炭已经加入,所欠的,不过是一点点风。
风,突然从东方吹过来,吹得战旗呼啦啦作响。高顺从腰间慢慢拔出黑刀,用城砖抹净刀刃上的红‘色’。
“我想把鱼梁道上的弟兄们撤回来,缓解其他方位的压力!”刘铭冲到高顺身边,低声建议。
“传令鱼梁道上的弟兄们撤入敌楼。命令李督尉,堵死鱼梁道段城墙和左侧城墙之间的小‘门’!”高顺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迄今为止,刘铭还没给他出过馊主意,高顺对自己的监军,堂堂徐州公子更是信任。
传令兵弓着身体跑了出去,数息后,正对鱼梁道的弟兄们用盾牌彼此掩护着,退进了敌楼。敌军铁甲步卒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突然加速,冲完最后几步,手臂一撑,翻上了费县城头。
“传令弟兄们,强攻攻城大道!”荀攸看见铁甲军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高高地举起的羽扇。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化身成为了古代智者,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
在二十几名铁甲步卒爬上城墙的刹那,为了避免误伤,弓箭手立刻将攻击重心挪到他处。随着凄厉的角声,更多的步卒疯了般冲上鱼梁大道,沿着铁甲步卒用尸体趟出来的路线,快速前涌。
然而,他们的前冲速度却慢了下来,鱼梁道太窄了,大伙只能依次前行。而率先登城的铁甲步卒们却无法扩大立足点,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的他们赫然发现,除了正对着鱼梁道的那一小段城墙,自己哪也去不了!
前方没有路,身穿数十斤的重甲从两丈多高的城头跳下去,神仙也得摔死。右边垒着一人多高的沙包,通往其他城段的通道已经被堵死,沙包另一侧,无数根长矛寒光闪烁。而左侧敌楼,是铁甲步卒们最不愿相信的情景。五、六排,数量多达百余名的敌军‘精’锐正在那里冲出来,几乎每个人手中都平端着根粗大的长矛。
“杀!”刘铭带着亲卫亲自上前,用捡来的长枪将满脸茫然的一名铁甲步卒刺了个对穿。前臂上提,后臂下压,他猛地一用力,将敌人的尸体高高地挑了起来,远远地摔向了鱼梁道。
“杀!”八陡山的好手齐声怒喝,长矛急刺,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敌军刺翻。他们的身手远远好于普通士兵,转眼间,二十几个率先登城的铁甲步卒已经倒下一半。剩下一半被陷阵营老兵用长矛驱赶着,不断后退。
两名靠近城墙的铁甲步卒攀上城垛,挥刀扑向刘铭侧翼。高顺带着亲兵迎了上去,黑刀疾挥,砍开对方最防护薄弱的颈甲,把两具无头的尸体推下城墙。靠近城头的铁甲军骤然一惊,互相推搡着向后猛退。后边的涌上来的士卒却不明就里,奋力前推。呐喊着,又把铁甲军们推向城墙。
“去你娘的!”牛铁柱看到便宜,手中长矛贴着城垛刺下。一名曹军铁甲正被后边的人挤在城墙上,‘胸’口与城垛齐平,见牛铁柱的长矛刺来,赶紧闪避。奈何他身后的人挤得太紧,根本没给他留出足够的躲闪空间。牛铁柱手中的长矛从两根甲叶之间的缝隙刺了进去,在敌军的后背探出。他用力将长矛向外一拔,血柱立刻高高地喷了出来,溅了周围几个铁甲步卒满身。
“一个!”牛铁柱大喝,伸矛刺向下一名敌军。机会不多,从敌楼冲出来之前,校尉曹‘性’告诉他,想给小六子报仇,必须抢在城头铁甲步卒被杀光前行动。一旦刘铭和高顺两位大人配合着将登上城头的铁甲步卒杀尽,敌军的羽箭肯定会再度覆盖过来。
两个新招募来的士兵举起长矛,学着牛铁柱的样子刺向正在攀城的敌军。只听“咯嚓”一声,矛杆被敌军用环首刀削断,二人收势不及,直接用断矛顶在了敌人的‘胸’口上。被刺中的铁甲步卒痛得闷哼一声,大步向后退去。后边冲上来的士卒奋力前推,又把他们的身体死死地推向城墙。
“啊!”‘胸’口顶着半截矛杆的曹军士卒疼得大声惨叫。环首刀用力急挥,将已经断过一次得矛杆再度砍断。两名新卒转身‘欲’逃,猛然间后心一冷,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直觉。回过头,他们看见不知道何时登城的另两名敌军拧笑着向自己冲来,宽阔的刀刃在自己后背上‘抽’出,然后又是一刀。
倒下之前,他们看见高顺带着亲兵回援,砍伤他们的敌人被高顺带亲卫‘逼’到了城墙另一侧边缘。然后,两名新兵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在永远坠入黑暗前,他们欣慰地看见敌军被高将军一脚踢下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