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陆伯言都认同了他,现在又主动带他来见我们,此人肯定不是一个俗物!”刘琦摇摇头,不同意弟妹的意见。
“他心思其实挺细的,可能是见的世面少了些。让我那一箭,几乎把除爹爹外所有人都骗了过去!”刘琮也摇了摇头,站到了哥哥一边。能在比武场上掐拿好分寸,既让对方高兴又不流露出让步痕迹的人,在他眼中绝对不会是自己夫人所说的傻小子。
“你爹爹我当年刚入朝为官时,比他的样子好不到哪去。”刘表深情地看了一眼妻子,笑着对子女说出自己的看法。“那时候满朝文武论年龄都是我的长辈,论心机都比我深。我吓得腿都哆嗦,硬撑着才把先皇的问话回答完!回到家,你大娘接过我换下的朝服,用手一拧,居然拧出了一摊子水来。而后到了荆州,更是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跟世家门阀打成一片,索性拧起性子,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事后……也一样是满头大汗啊。”
蔡夫人的手悄悄地伸过来,握住了丈夫的大手。的确,那时的丈夫也是个青涩的少年,但人都有长大的时候。再青涩的梨子最后都会成熟,都会沉颠颠地压弯枝头。自己算幸福的,可以目睹其青涩,也可以品尝其成熟。虽然,青涩的时候是除了刘琦的母亲之外,自己一个人感受其青涩,而成熟时却有数个人与自己分享。
“那人是个小辈,怎能和公公比!”年轻蔡氏眉头稍皱,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
刘表回过头,轻轻拍了拍儿媳的脑袋,低声指点道:“其实差不多,你们生在富贵之家,只是比人家多了分阅历而已。阅历可以补,但一个人的天分和骨气却是补不出来的。要我看,这个人是块璞,只缺磨而已。或者说,只是在荆州这片地上欠磨而已,若是去了北方那些世家门阀影响力稍弱的地方,反而能像现在一样杀出个文武双全的名头。这世道马上要乱了,咱们家若是多帮一个人,将来就多一个人帮。若是能把他留下来,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助力,跟刘玄德联手,这荆州可谓是万无一失!”
“世道马上要乱了!”这种话从刘表嘴中说出来,与普通人嘴中说出来有着截然不同的分量。屋里几人都沉默了下去,思考了好一会儿,长子刘琦才再度把话头提起来。
“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厚待之,以恩义结之。刘铭应该是个讲义气的人,到时候就算是刘备有意图谋荆州,他也不好下手!”
“就怕他不知道感恩,昨天爹爹答应举荐他当旅帅,他连谢字都没说!”已经过了一整天,蔡氏对昨日刘铭忽视她的失礼行为依旧耿耿于怀。
“他怎么也是在中原声名赫赫的后辈,对区区一个在后方掌管粮草的督粮队旅帅又能有多大兴趣?”刘琦宽厚地笑了笑,替刘铭说了句好话。既然父亲想拉拢此人,自己少不得也要费些心思。如今乱世的局面已经很明显,刘皇叔怎么也算得上人中龙凤,自己虽然不想跟二弟争锋,但是总归要让自己有了实力,才可以让二弟知难而退,不会兄弟反目。
“要不感恩,就杀了他。人不为我用,必杀之!”刘琮声音冷厉,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谁教你的这话!”刘表却板了脸,厉声质问。
刘琮见父亲生气,也跟着受了些惊吓,小声嘀咕:“《汉书》上说的,爹爹如果觉得不对,孩儿改好了!”
“老爷,他还是个孩子!”蔡夫人笑着替这个儿子打圆场,伸手将刘琮揽到身后,“有什么不对,你一点点教好了,何必动不动就瞪眼睛!”
妻子在身边,刘表知道自己教训不了孩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都是被你惯的,动不动就提杀字。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将来难免会给家族招惹祸端!”
“还不到弱冠的孩子,有什么祸端。再说了,他不是在替你出主意么?”蔡夫人爱怜的摸着刘琮的脑袋,低声替儿子辩解。
“爹爹若是觉得不妥,琮儿还有一言,刘铭这个人让人感觉性子很质朴,跟大哥说的一样讲义气,阅历浅,头脑却不简单!”刘琮不愿在蔡夫人的庇护下待着,从她身后转出,缓缓地分析道,“有句话说得好,君子直,可欺之以方……”
他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明亮的眼睛中充满了得意。
天渐渐转冷,刘铭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变凉。在他心中,真正的兵马应该是徐州军中那些叱咤的铁血男儿,绝对不该是身边这些混吃等死的家伙。这些人非但没有马上取功名的雄心,甚至学一学怎么握刀的心思都没有。
但失望的心情并不影响他每天带队巡仓,也不影响他与上司和同僚们打成一片。陆逊那天教导得好,如果你没有力量改变现实,只能强迫自己去适应。夏口镇这里虽然不理想,总好过了去别的行军中做小杂兵。况且身边这些同僚虽然懒了些,色了些,心肠却都不坏。至少他们从来不做强买强卖,欺压良善的勾当。
‘这里的荆州军和常规军甚至荆州精锐完全不一样!’经过了近半个月的琢磨,并与王参军等老油子请教,刘铭终于弄明白了陆逊所说的状况在所有地方都有存在。他仔细思索之后才发现,长久的乱世给中华带来的灾难,并非只有五胡乱华,还有士族门阀垄断数百人,让人只知家,不知国。
“实话实说,咱们这帮兄弟就是来混几天日子,顺便捞点功劳回去给父母长脸的。你别那么看不开,整天没个笑模样。你们徐州军是厉害,可你们举两州之力不过养活了十万来人。我们荆州军却有二十万,你算算你们有多娇贵。老弟你在这是个旅帅,到那里去,嘿嘿,要是凭本事估计真不一定做的上火长,别想不开,干!”王参军王通一边安慰着刘铭,一边劝酒。他出身于淮南王家,世代簪缨的大户。可惜投错了胎,庶出。所以无法靠门荫当官,只好到军中先积累些功业。
“人生行乐须趁早,兄弟!功名自古马上取,这话不假。但万一失手,就成了帮对方取功名的那颗人头。看开点儿,你本来就有家世,在荆州也有州牧大人帮衬着,你还愁不发达么?”说这话的是掌管刀甲、仪仗、厚衣、被褥的司仓参军齐凝,大伙都习惯称他为老齐。年龄只有二十五岁,看上去却好像三十开外。和陆逊一样,此人算个官宦之后,自幼被授了左勋侍的虚职。家中人丁不旺,没有兄弟姐妹,为了不在乱世中战死,所以主动投到夏口来替大军管理仓库。
“至,至少咱这不愁吃穿!传递家书也方便!”录事参军秦婴结结巴巴的插话。他是垄右秦家的独苗,写得一笔好字,所以被刘表安排在军中做录事。顺带着也干些帮着低级军官们写写家书,帮王参军,齐凝这些无聊人物写写喝花酒时专门用的情诗等杂务。
“谢谢诸位兄长,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之所以提起徐州军,是因为实在没有忍住!”刘铭举起酒杯,狠狠地饮了一大口,说道。
刘铭又跟众人闲扯了几句,起身来到窗前推开了窗户,让冷风吹着自己,清醒着自己的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