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绍摇头道:“那你小心。”他策马紧随张绣而走,心中忐忑,怕是日后卷入风波会让自己不得安宁,不由又去劝谏张绣。
然而张绣恍若未闻,只是打马撤退。
张飞望着张绣的背影,嘴角一笑,这里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最近地县城也是离有半天地路程。对方气势汹汹地寻来,循着脚印,又能躲到哪里?
张绣北地枪王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心中必定有所计较,自己既然如今隐隐是他的制约者,自然要有用人不疑的容人之量。
没用多久的功夫,前方的空地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蚂蚁般的漫过来,闹闹哄哄的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当前数十骑看起来颇有威势,后面跟着跑的不出张飞所料,都是草鞋陋衣,面有饥色,有的手中长刀已经上锈,有地随便砍根较粗地树枝,在上面绑个铁头也算是长枪一杆。至于什么弓箭的东西,抱歉,那是奢侈的家伙,少有人用,马儿呢,能够有数十匹战马出来抢、劫地,那已经算是大场面,大阵仗!
张飞暗自摇头,却不以这种装束为怪,只因为见的太多,贼寇大多都是活不下去才去打劫,如果太富有的话,那不如回家做老爷舒服些。前面数十骑来的倒快,转瞬有如云彩般飘到了张飞的面前,见到张飞单人匹马,横矛而立,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装备不算精良,马也不多。可是胜在人多,气势汹汹的过来,只以为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这次探子说有官兵押运官马过来,只以为做了一票后赶回去吃个晚饭,哪里想到还有个不知死活地立在当路。
“龚大哥,你看。”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伸手一指张飞的后面。“肥羊在那面。没有走远。”
叫做龚大哥的面色土黄,额头宽广,神色稳重,手横木杆长枪,冷眼打量下张飞,持枪一挥道:“滚!”
张飞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滚你奶奶个熊,吾乃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龚都脸色一变,突然觉得张翼德这个名字很耳熟,然而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这些人马,不上很是丢脸。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尔等何为?!”张飞一声断喝,嗓门如雷,战马前踏两步,一个人的气势,直迫千军。
龚都身旁那个尖嘴猴腮的人心头一跳,下意识勒马后退,战马踏入一个小坑之中,那人怪叫一声,竟然直接两腿乏力,从马上掉了下来。
龚都脸色一白,却看到眼前那一人面对千军的大汉,双腿一磕马镫,已经冲了过来。
张飞本就气势极盛,如今催马上前,厉喝一声,长矛带着马势劈下去,就要将这个龚大哥砍成两半。
龚都瞳孔急缩,也是低吼一声,来不及躲闪,横枪就架,正挡在张飞地矛杆之上。大力一撞,张飞地长毛高高地弹起
龚都横杆微弯,双臂酸麻,马却架不住大力,长嘶一声,倒退不止。
张飞一矛震千军!
张飞矛头虽被荡开,却是人借马势,矛借来力,单手斜推,借力使力,化解弹势,长矛倏然横削了出去。
龚都心中惊凛,知道此人不但力大无穷,而且绝对是个武功高手,不然诺大个长矛被他使起来,怎会举重若轻?知道这人绝非三招两式就能解决,龚都哈腰伏在马背,马横在背上,已经封开了张飞的矛头,推转长枪尾杆,‘呼’的声击刺过去,又快又猛。
张飞嘿的一笑,这小小黄巾余孽,武功也算是不错,及时收回长矛,磕飞了长枪。
龚都见到众人都要上前,长枪一挥道:“一帮蠢货,去追肥羊,留五六个在此就好。”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潮水般分开,向前追击过去,张飞虽是勇猛,却被龚都带手下缠住,无法分身拦截。
张飞索性也不回头,饶有兴致的跟龚都六七人转灯般打斗,佯作恼怒道:“无胆鼠辈,你要是真的英雄,打败我老张再去追人。”
龚都见到手下追过去,心中稍定,觉得以千人之众对付百来个官兵不是问题,只是缠住了张飞,觉得自己功劳颇大,哈哈笑道:“无胆鼠辈,你要真的是英雄,就让我先去抢了官马再打。”
“你奶奶个熊,你以为老子会中你的激将法?”张飞大笑一声,挥矛就砍。
龚都不急进攻,只是横枪架住,大笑道:“你爷爷地,那你以为老子会中你的?”
十数人早就拿着挠钩套索上来,张飞暗自惊凛,知道他们对于马将都是有了经验,自己被困当中,施展不开,若是被他们下了拌,伤了马儿,那可是大大的糟糕。
不等那些人近前,张飞已经厉喝一声,战矛连挥,狂风暴雨般的向龚都砍了下去,龚都暗自心惊,横枪连挡,以巧卸力,人却禁不住的倒退。
张飞连劈数矛后,陡然拨转马头,挥矛向一个贼寇劈过去,那人正拿着挠钩,准备勾拌张飞的马腿,没有想到张飞人高矛长,躲闪不及,惨叫都是不及发出,已经被他一矛削了脑袋。
好大个头颅飞上了天空,带着一蓬血雾,众贼寇见到他的彪悍凶狠,都是骇的倒退了几步,张飞冷笑一声,催马从空当杀出,竟然尾随贼兵而去。
龚都脸色暴怒,没有想到这个老粗竟然有勇有谋,自己居然拦他不住,长枪一挥,带着几人尾随张飞地身后,也是紧追不舍。
张飞催马急行,没有多久已经追到贼兵地尾部,近千贼兵不过数十匹马儿,大部分人还要两条腿跑路,自然跑不过张飞的健马,张飞怒喝声,手起矛落,又是斩了一人。有几个见状不好,纷纷躲避,前面的贼兵却是大声欢呼,只见到辎重四处遍布。东一车西一车地,官兵已经远远地弃了辎重逃命。众人早就见惯了这种阵仗,知道这是常事。如今的官兵也是不打硬仗,他们倚仗人多势众,千多人出来,好多官兵都是望风而逃。
张飞见到张绣弃了辎重,失笑道道:“张绣,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众贼寇也不去追击官兵,早就乱了阵型。有的把手中的长矛大刀丢到车上,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推粮草器械之物,有的甚至要解开辎重马车,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换身盔甲。
龚都也是飞快的追过来,目光一扫,突然脸色大变,高声叫道:“王雄,李弘,整理队伍!”
他在大叫,那个后来爬起来尖嘴猴腮的人却是大笑道:“龚都,还整理个屁,你赶快收拾了这个莽夫,我们先回去再说。”
他话音未落,也是脸色大变,只觉得地面震颤不已,扭头望过去。发现两队骑兵成角之势冲来。势不可当!
龚都惊怒交集,知道官兵竟然用了诱敌之计,估计弃了辎重。就是为了让自己地手下混乱。这招虽是简单,却是攻心为上,这些辎重价格不菲,山寨地人都是泥腿子,见到了如何不抢?
两队骑兵转瞬杀到,为首两人一声令下,众官兵拉弓射箭,有如雨下。
众贼匪见到对方的声势已经慌了手脚,见到乱箭齐飞更是哭爹喊娘,不迭的逃命,有人被乱箭射死,有的被射中非要害的地方,顾不及叫痛,只是四下奔逃,没头的苍蝇般。慌乱恐惧的情绪迅速弥漫,龚都横在后,竭力地想要止住队伍的退却,却是如何能够,在众手下的冲击下,他也是连连退却,尖嘴猴腮之人早中了一箭,疼的龇牙咧嘴道:“龚大哥,风紧扯呼!”
“蠢货一群,就知道贪财,不成大事。”龚都仰天长叹,尖嘴猴腮之人满是羞愧之意,只怕官兵劫杀,早跟着贼匪们一窝蜂的退却。
龚都却是横枪殿后,张绣见到众匪逃命,手中混铁枪一挥,官兵戛然而止,不再放箭,他指挥的纪律分明,单论这点,已经比群匪强上太多。
龚都见到张绣的指挥,心中佩服,知道此人绝非碌碌无能之辈。勒马不行,高声道:“汝南龚都在此,不知道将军大名,龚都记住今天之败,只请来日再找回这个面子。”
“刘皇叔帐下,张绣在此。”张绣不动声色,“原来是汝南的龚将军,招呼不周,还请见谅,想要远走,恕不远送。”
龚都听到刘皇叔三字的时候,脸色肃然,高声道:“都说刘皇叔帐下人才济济,北地枪王胸中自有百万兵,方才那位张将军怕就是打败过吕温侯过的张三爷,如今一见,名不虚传,怕是方才手下留情,都记下了。”
他说完话后,长枪一挥,策马徐行,也不慌张。张飞这才赶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张绣,笑道:“飞同你都是张将军,可偏偏你就有这样的好计谋,我却没有,只是不知道我们怎么不乘胜追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张绣在马上抱拳道:“张将军有万夫莫当之勇,绣远远不及,只是这穷寇莫追,谨防他们狗急跳墙。再说我们职责所在,保护粮草马匹,让他们耽误了些时间,莫要误了行程。耽搁接到主公才好。”
众官兵训练有素,早早的把辎重整理妥当,队伍开拔行了数里。前方已经有了方圆几里的树林,中间有一条通路还算宽敞,够行军之用。
张飞要催马前行,张绣却是止住了队伍,不远处树林飞起几只惊鸟,张绣皱眉不语。
“张将军。怎么不走了?”裴元绍试探问着回头问。张飞也是望着惊鸟道:“林中鸟雀惊飞,多半有人埋伏在此。”
“有什么埋伏?”裴元绍哈哈大笑道:“龚都等人被杀地丢盔卸甲,你以为他们还会埋伏在这里?要不是龚都他们手下的话,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匪徒?”
张绣脸色不变,高声道:“何方高人在此埋伏,张绣职责所在,还请让路。”
林中并没有声响,张飞也有些狐疑,道:“张将军,你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张绣冷笑道:“既然高人不出,放火烧了这林子,绕道而行。”
张绣言出法随,早年跟着他的亲兵莫敢有违,几名兵士早就奔出,就要放火,林中一人哈哈大笑,长身而起,缓步走了出来。摇头晃脑道:“如此绿林黑土,风景雅致,二位将军做些焚琴煮鹤的事情,岂不是大煞风景?”
那人走出了树林,身后跟着数十人,都是一身绿衣,头上也是戴着绿色的头罩,伏在林中,真的和丛林仿佛,让人在外无法察觉。
“我的手下只是惊飞了几只鸟,没有想到惊动了二位将军。”那人掀开白色头罩,露出黑幽幽地头发,年纪也已经不小,只是双眼颇大,神采飞扬。他或许长地不算英俊,只是在一身土匪装扮之中,独有几分文气,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张飞本就对读书人有所好感,自然也知道这个世道很多读书人都被迫做贼去了,刘辟龚都盘旋汝南他们也早已做过调查,其中刘辟虽是黄巾贼,当年也曾是小城豪门,度过几年书,方能做这一支黄巾残军的主将。
“阁下可是汝南黄巾地领兵将校刘辟?”张绣盯着那人,沉声道。
那人远远抱拳道:“张将军竟然听过在下的贱名,辟实乃三生有幸。”
张飞在一旁想着,若是刘铭在此,先是看到绿帽子,又是听到有人自称“辟“,恐怕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绣倒是脸色不变,淡然道:“我职责在身,方才已招待了龚将校,如今就恕不能招待刘将校了。”
张飞也嘿的一笑,马上持矛道:“还请刘将校让路,若是闹的玉石俱焚,反倒不美。”
刘辟摆手道:“在下绝对无和二位将军起冲突之心,只是素来闻将军北地枪王大名,当年皇甫将军剿灭黄巾之时,曾用九军阵法,天下莫敌,辟仰慕之极,也苦心研究阵法,只是恨不能和皇甫将军一较长短。但今日有幸,得见张将军,将军既是北地枪王,必有北地称王的本事。辟知道张将军会来,心中欣喜,这才特带几十个手下过来,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说到这里,刘辟挥手,数十个手下已经零零散散的站了开来,都是手持砍刀,好像没有章法,又像杀机暗藏。只是人在林地,身着绿衣,让人生出朦胧的感觉。
张绣长枪一挥,百来名兵士已经策马持弓上前,严阵以待,“刘辟,我管你九军八阵,我数到三数,你若再不让路,我只怕你能活着回去,别人多半不行!”
刘辟微怔,见到众兵士持弓搭箭,苦笑道:“难道张将军自知无能破刘某地九军阵法,这才用此下策?如此一来,看来真的是见面不如闻名。”
“一……”张绣沉声数道。
“张将军,你若是真的不行,我可以和你商讨……”
“二……”张绣不为所动。
“好,好,好。”刘辟一摆手,数十人已经归刀于鞘。刘辟抱拳道:“张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刘某佩服,只望……这条路不必再让。”
这次不禁裴元绍感到诧异,就连张绣也有些变色,皱了皱眉。
刘辟笑容里多了分尴尬,向后招呼了一下,龚都带着早先撤走的弟兄也从林中转出来。
张飞跟张绣对视一眼,一样猜不透这眼前的黄巾余党想要做些什么。
正准备开口询问,便看到刘辟跟龚都跨步向前,大走几步之后扑通跪倒在地。
“我二人久闻刘皇叔大名,行仁义之举,又有赫赫军威,早有心投奔,苦无入门之法。今日听闻两位将军出行,特地前来等候,望两位将军能替我二人引荐一下。“
张飞跟张绣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有如此急转直下的变化,裴元绍更是一愣一愣的,不禁问道:“那方才……二位为何还要设计两位将军?“
刘辟脸上一红,尴尬道:“本想投诚刘皇叔之前,在二位将军面前搏一个印象。“
张飞哈哈一笑,心下了然,“二位是怕俺老张看不起二位的出身,还是怕主公看不起?但凡愿为国效力,不必带着身家兄弟,就算只有二位两人愿回头是岸,主公也一定会收留二位的。“
刘辟龚都对视一眼,心中大喜道:“那是我等小人之下度君子之腹,还望两位将军,主公不吝收留!“
丛林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一队虽还不算齐整,但却已显得容光焕发。
因为这些人,都相信自己再不会像以往那般东奔西走,一无所获了,自己终于也找到了可以停歇且有前途的方向。
只是刘辟龚都等人有了前途,如今在襄阳城外的刘铭等人,却觉得分外的没有前途。
不久之前,王恢飞鸽传信,谈及刘表似乎已经隐约知道刘备要前来荆州一事,因为曹操屯兵宛城,对荆州仍有威胁,不好跟刘备翻脸。但是刘表又想借刘备的势力跟荆州世家消耗,准备让刘铭进城之后,好生款待起来。
刘铭于是留下徐盛与田豫,让八陡山众人乔装好自己,带着陆逊、魏延和甘宁,悄然到了襄阳城外。
无论如何,襄阳城是一定要进的,就算不为了徐庶,也要为了王恢和黄旭。
刘表毕竟一方枭雄,虽然年老了,可保不齐仍有余威,王恢黄旭,未必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