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己老爹的笑声,刘铭也为他能得征南将军而感到高兴,或许自己老爹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个官职是曹操不得不给的……自己因此而付出的代价,却又不可谓不大。
世间事,从来都是有得有失,谁说的请呢?
刘铭摸了摸鼻子,想来老爹一定是想通了此节,才能笑得这么爽朗。
大堂早已布置妥当,虽说还远不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样子,但布局讲究,里深外透,若是有人坐在正中的上首,便有种层次的疏离感。
此前上过朝会的众人都是知道,这种布置分明便是天子殿堂的格局,只是小了许多。眼下将军开府,又是此前刚刚整合了众人人心,都是前所未有的有奔头。
不多时,刘备转进大堂,一身红色的武官官服,头上武冠高戴,在主位上默然一坐,不怒自威。
众人一齐躬身,齐声道:“卑职见过刘皇叔、征南将军!”
刘备稍一伸手,堂下立时鸦雀无声。
“备初出家乡之时,不过是如很多人所说,乃是一个织席贩履之徒。黄巾猖獗,我跟云长、翼德、宪和带着当时还年幼的誉之,东征西讨,却是胜负各半。几经起落,我曾怒鞭督邮丢了官,又曾被当时的蓟侯接济,当了个平原的小令。后来孤注一掷,已经妄想重振大汉,只想着将自己这一腔热血洒在徐州,急人之难。后来的事情,想必各位也都清楚了。若是没有诸位,备恐怕还仍旧只能在平原织席贩履,又恐怕早已死在了跟曹操对决的战场上。今日备虽然忝为皇叔,得征南将军开府之权,称孤道寡却也不会,诸位往日与备并肩作战,备心中唯有感激。”
刘备坐在高位,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这还是自己小的时候,指着那颗大树说,吾日后定当乘此华盖。
可看着堂下肃穆的众人,刘备知道这当然已不是梦!
“云长有淮南之功,徐州之败,多年征战本该擢为奋威将军,然有过不能不罚,且降一级为振威将军。翼德镇守汝南有功,多年征战在前,奋勇杀敌,击退温侯,驰援宛城,为建威将军。子龙勇武,从驰援徐州到征战淮南,多有战功,为奋武将军。子义忠烈笃信,从北海救援有功到徐州之战虽败犹荣,擢为昭武将军。陈到护卫左右,能力有目共睹,擢为武卫将军。”
“高顺统兵有方,军士人人戮力并进,特建号为陷阵将军。文远统率西凉铁骑,解庐江之围,镇守淮南,擢为安远将军。臧霸守城有功,忠烈可嘉,擢为定国将军。国让南征北战,劳苦功高,擢为平戎将军。徐盛在淮南、荆州平叛有功,擢为昭德将军。张绣将军本为建忠将军、宣威侯,擢为破虏将军。”
“公明淮南有断粮之功,擢为荡寇将军,纪灵将军识时务,知大体,擢为折冲将军。曹性临危不乱,擢为讨虏将军,吴敦守城有功,传令及时,擢为讨逆将军。管亥曾战下邳,战功在身,擢为讨寇将军。糜芳徐州之战不听人言,受人左右摇摆,但终有勇烈之气,降为牙门将军。”
“周仓奋勇,为奋威校尉,魏延一路驰援,多有斩获,擢为越骑校尉,甘宁于淮南阻挡江东军有功,擢为奋武校尉。黄旭奔波往返,初入徐州便有擒将之功,擢为赞军校尉。”
“将军府开府,宪和跟我多年,擢为内府长史,孙乾为主簿,陈群为昭信校尉,主管联络之职。王恢为均输官,掌管商务事宜。江无悔组任天听,陶商、陶应为天听校尉,负责情报打探、暗中行事。诸葛孔明、刘烨擢为军师祭酒,随军听命。”
“贾诩替代陆康为庐江太守,张辽为郡尉,仍守庐江。张飞为汝南太守,张绣为郡尉,徐庶任郡丞。关羽任江夏太守,太史慈任郡尉,陈宫任郡丞。陈登先生现在豫州养病,若荆州牧同意我等在荆州驻扎,还请陈登先生和高顺将军来主持大局。”
刘备一个个官职的安排下去,显得有条不紊,堂下众人但凡听到自己名字,纷纷起身谢礼。就是不在此处的,好友也纷纷为他感到高兴。
或许唯一不怎么高兴的,就是刘铭了,听了许久,却发现怎么听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岂不痛哉?!
不是心疼官职,而是明明老爹之前就已经说过,是给自己留了个什么位子的啊,糊弄您亲儿子干嘛啊……
“刘誉之……”沉吟了良久之后,刘备才再度开口,听的刘铭眼前一亮。
“发明造酒之法、避免军中瘟疫、乡民免受蝗灾之苦,到如今更是救庐江、驰援徐州,不知保了多少百姓军民。就算没有额外的安排,我都不知道该给誉之你安排什么官职好。“刘备有意无意的瞟了刘铭一眼,发现刘铭嘴撇了撇,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刘备哑然失笑,起身道:”圣上诏令之中还有一条,擢执金吾为征虏将军,彭城侯,圣恩如此,誉之还不谢恩?“
当听到自己竟然也被封侯的时候,刘铭还有些迷糊,朦朦胧胧间想起了那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少年天子。
下意识的谢恩之后,刘铭又陡然发现,这些所谓的官职与封侯的举措,就算能为自己多一些名望,眼下来看也没有半分实惠。
开府的初步事宜一切从简,很快便准备完成,剩下的则是刘备要跟陈登等人商议开府的后续工作,刘铭便被打发去找张婉。
那个多年不见的少女如今更是亭亭玉立,刘铭望见她的时候,有些目瞪口呆。因为他印象中的那个爽朗活泼的女孩,竟然正在做女红。
刘铭示意张府的下人不要通禀,偷偷摸摸的到了张婉身后,女孩绣的似乎是一方手帕,歪歪斜斜不知道想绣成什么图案。
刚巧看到张婉手上一颤,扎到了手指,刘铭心中一疼,然而紧接着便眼睛睁大,腾腾腾后退了几步。张婉一针扎到手上,暴脾气再也没忍住,霍然站起,脑袋差点就顶到了刘铭的下巴上。
张婉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回头怒视,一张俏脸刹那间又从嗔怒化作了娇艳花开。刘铭有分尴尬,摸了摸鼻子,也笑了起来。
见到刘铭笑了,张婉反而又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扭过身去。
刘铭又有些发愣,这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对于不解的问题,刘铭一向觉得直接去问比较靠谱,苦笑着问道:“婉儿,这是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谁会见到你高兴啊,来来回回这么多趟,你不怕死我还怕你死呢!”张婉本不想搭理刘铭,可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刘铭嘴角笑意更浓,趁张婉没有转身,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女孩,在张婉耳旁轻声道:“怕我死了,你守寡么?”
张婉脸颊通红,却仍是不甘示弱,“怕什么怕,反正到现在都还没成亲,你要是死在外面我转头就嫁了别人!”
“哦?谁这么大胆还敢娶你?你说说到底是谁,看我不把他阉成太监!”刘铭抱着张婉,连年的奔波下,终于找到了一份踏实的温暖。
张婉似乎也感受到了刘铭的心思,慢慢的不再说话,任由刘铭抱着,轻轻向后靠去。
“婉儿,我们成婚吧。”
刘铭轻轻的一句话,如同地震前的轻颤,恍若无物,又像是天崩地裂的预兆。
张婉低着头,眼睛眨了眨,同样轻声道:“好。”
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婉又忽的抬头,“可是这些日子不是开府……”
“开府又如何?开府完了忙荆州,荆州完了还不知又要去何处征战,天下大乱,我爹要重振河山,我要再整朝纲……哪里忙的完呢?不如我们就忙里偷闲,把这个婚事给成了吧!”
刘铭探过头去,侧望着张婉,张婉的眼睛怯生生的眨着,混不像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刘铭记得见到张婉儿第一次害怕的时候,还是在北海,她说她年纪大了,父亲终究是要考虑让她出嫁了。
那个时候,眼神里面并非怯生生的,而是无奈和辛酸,如同一阵悲伤成泪,却有强忍着不落下。
现在的张婉儿,究竟是怕,还是望穿秋水之后的小女儿心态呢?
刘铭没有多想,只是带着笑,轻轻的吻了下去。
于是本来汝南只有征南将军府开府之事,突然就变成了双喜临门,刚刚受封的彭城侯,长公子刘铭要迎娶建威将军张飞之女张婉!
初闻此讯,刘备还有些惊讶,接着也便露出了笑容。两个孩子年纪也都不小了,再过几年若是还不成婚,恐怕不用自己逼,所有人都会疾呼了。
只是让刘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大婚的消息传出去,竟比自己开府影响力还要大。自己开府虽然也是一切从简,但是仍旧是把消息传了出去,但除了荆州一些势力表示恭贺、汝南淮南等地一些寒门子弟前来之外……不见丝毫更大的轰动。
然而刘铭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去,不仅荆州的势力有些恭贺,荆州长公子刘琦竟然亲自前来。大儒孔融自北海恭贺,水镜先生从荆州传帖,就连隐世许久的大儒郑玄,都玩笑说曾见证过这对璧人,若非时间赶不及都要亲来主持。
刘备一时之间有些汗颜,什么时候征南将军开府,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成亲重要了?
不过除了这些,曹操又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孙策周瑜轻描淡写的贺词,都让刘备明白二人确然暂时对他没有敌意,却也不隐藏二人的眼光。
刘铭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有些汗颜的同时,还很有些唏嘘,当年自己年少轻狂想着什么扬名天下,奋不顾身,悍不畏死。现在却已经只想让自己和更多的人好好活着,莫名其妙的就已经扬名天下了。
可看到曹操信里提到过的曹萱,刘铭心里就有些微微的愧疚,以至于在大婚在即的时候,刘铭终究还是向另一个女人寄出了一封信。
“山长水阔,相逢有时,遍地兵燹,无关风月。”
十六个字送给曹萱,刘铭望着北方的大地,心中明白那个聪慧的女子一定知道他的心意。
临近大婚,本来还要几日才能回来的江无悔、黄旭、王恢等人,纷纷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相互恭维着刚刚被封的官名,又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年少时的好友相聚,大婚当日自然少不了陪酒,甚至在还没有大婚之前,就被八陡山上众人给灌了一通。梁萧不断感慨着自己一身武功本以为无用,脑残儿子更是让他后半生无望了,没想到上天又给了他一个“义子”,一身武功就算只为了保护刘铭也不亏了,更何况当年跟着自己、一直保护梁冀后人的弟兄也都有了保障。刘铭大婚的时候,几十岁的人头一次喝得大醉,跟王霍抱头痛哭。
于是婚礼当日,刘铭连怎么拜的堂都不怎么清楚,刚刚回过神来,就看到张婉迈着小碎步就跑了进去。
回头望见江无悔、黄旭王恢这群人,又看到满脸坏笑,明显不怀好意的老丈人张飞、老简他们,刘铭又是开心,又是无奈。
你说自己为什么要弄出什么好酒来呢,找罪受啊!
当刘铭喝的醉醺醺的,被江无悔扶到后院的时候,月色如水,正上中天。
江无悔突然停了下来,刘铭勉强抬起头,诧异的看了眼江无悔,发现他正有些戒备的望着前方。
刘铭虽已醉了,却还不至于不省人事,心道这征南将军府内,还能有什么让江无悔戒备的人?
脑子虽然这样转着,脑袋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前望去,赫然发现那如水的月光之下,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一个如枪的年轻人!
刘铭猛地站直了身子,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人绝对不是征南将军府内的,可这人又是如何进的来的?
第二眼,刘铭就知道了这人是如何进来的了。
刘铭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试探问道:“野鸡?”
那个如枪的年轻人开口,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我还没来,你都已经醉了。”
他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刘铭还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沉凝如铁,大笑道:“野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放心,虽然我有点迷糊,可陪你再干三杯还不在话下!”
来的人正是姬野,刘备自然认得姬野,姬野也当然能进征南将军府。
只是多年的历练,让姬野看起来更加沧桑,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更是寒冷如霜。可或许正是如此,当他见到刘铭醉醺醺被江无悔扶着的那一刻,才突然暖了起来。
姬野突然笑了,笑道:“三杯怎么够?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那么容易被你灌醉的小子么?今天绝对你是把猛虎啸牙枪听成破阵枪!”
刘铭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往事,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至于八陡山上姬野的离去,似乎两个人都已经当它没发生过。
这个世道是多么的艰险,年少轻狂的大有人在,可无论多强的人,总是要经风吹浪打,或许姬野的兵马早已经没了,又或许仍旧在筹谋着更大的动作……但无论如何,今天姬野来了,他的身份便只是刘铭的朋友!
似乎是听到庭院里的大笑,屋里的新娘莽莽撞撞的就跑了出来,一把掀开盖头,盯着姬野拍手大笑,“野小子你也来了!哈哈,是不是看我被刘铭娶走了很后悔啊?”
刘铭身子一僵,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新娘子啊!
张婉还没等跟刘铭洞房,便似乎跟刘铭心灵相通了起来,扭头吐了吐舌头,笑道:“这可是我最后一天当姑娘了,马上就要成了刘夫人,我爹都同意啦,今天你要是醉了,容许我可以稍微不守那么一点规矩。”
“我还没醉好吧!”刘铭大声抗议。
张婉哼了一声,转身跑到屋里,在刘铭瞠目结舌之下,碰的将一坛酒放到了庭院里的石桌之上。
江无悔和姬野哑然失笑,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平原小镇的夜晚。
“野鸡,你这么多年,到底都在干什么?”
月色仍旧如水,酒坛却已经差不多空了,刘铭醉意更浓,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
姬野抬头看着月亮,叹了口气,“本想去做什么,可惜什么都没做。”
“既然你什么都没做,不如跟我一起混吧,虽然难说前景到底怎么样,但至少不用你奔波流离。”刘铭本来一向尊重姬野的想法,姬野想自己出去打天下,那自己自然没有理由阻止。可如今醉意熏熏,姬野又能回来见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劝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