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慈负手而立,学着自家兄长平日的模样,语气和善但又不失威严,下巴微抬但又不为傲慢“独孤将军严重了”。
独孤将军见她不追究,自然顺势翻页,不再提及此事,只是请念慈上马,骏马高大健壮,她只有人家腿肚子高,自然是上不去,却又拒绝了马车,指着一脸懵逼的山猫,态度温和却又不许质疑的说“让他陪同本世子”。
众将士嘴角一抽:这是什么节奏?
一圈人里就数人家独孤将军最淡定,干脆利落地将一脸还在懵逼的山猫拎了过来,任她处置。
队伍火急火燎的来,却又慢悠悠的回去,马背上,念慈不去看山猫的表情,她害怕他会怪自己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却不料山猫好奇的问“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要问我了!他果然要问我了!他生气了!果然是生气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念慈内心抓狂,但脸上依旧相当淡定“嗯,本世子准你问”。
山猫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为啥他们都叫你‘柿子’啊?你们家是卖柿子的吗?”
念慈“…………”。
深呼吸!深呼吸!不要生气!不要和这个傻逼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大老粗!不要生气!不要……不生气才怪!你才是柿子!你们家才是卖柿子的!丫丫的!看我不挠死你!!
念慈鼓着腮帮子伸出小手就探向山猫的腋下,一阵狂挠,山猫始料未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掀翻马背,一串穿耳魔音飘来,在队伍里回荡……回荡……
众将士“…………”。
漠北军队天不怕地不怕,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但此时却怕极了山猫兄弟的穿耳魔音。
众将士,含泪:谁能叫他别笑了,太可怕了!
夜已三更,独孤将军却愁得睡不着觉,众多下属将房间站的满当当的,将军夫人还以为又要打仗了,连忙筷子一抛,回房绣战旗了,只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对着一堆长相粗野的汉子,这可怎么吃得下宵夜啊!
他闷闷不乐的放下筷子,冷峻的面容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说吧,又出什么大事了?”
本将军好不容易有时间和夫人吃顿宵夜,你们这群没眼色的小兔崽子还来捣乱!最好祈祷说的是大事,不然一定军法伺候!
众将士“…………”。老大,你的脸色暴露了你阴险的心理……
一个将士抱拳道“老大,圣旨上可是说命瑞王之子扶桑世子,前来巡视军队?”
独孤将军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抱臂点头“嗯”。
那下属又道“属下听闻扶桑世子殿下年以弱冠,龙章凤姿,是帝都四大才子之一”。
独孤将军“哦”。四大才子了不起啊,老子最讨厌咬文嚼字的弱书生了!
下属“老大……今天来的那位世子殿下只是个总角幼童”。
独孤将军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们啊,就是没有娶过媳妇,真是一群愣头青啊!”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女娃娃,能女扮男装替扶桑世子来漠北的人,只有他那位郡主妹妹了,这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真是白长的这么壮!脑子一点都不灵活!怪不得讨不到老婆!
众将士“…………”。老大,您说的太深奥了,我们听不懂……
“好了,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再提,还有,没事都不许去围观小世子殿下!否则军法处置!”独孤将军挥挥手打算轰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山猫人呢?”
众将士“……围观世子殿下去了”。
独孤将军“…………”。
山猫此时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生不如死。
这个‘柿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自己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他,被他扣下写五百遍帝都官阶录,写不完不许走。
雅致不俗的房间里,山猫跪坐在矮桌边,动作坚硬的握着毛笔,小脸皱成了包子,他写得快要崩溃,委屈巴拉的抬起头来,黑曜石般的眸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对面的‘柿子’。
可惜,他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基本给瞎子看了,念慈更本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而是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对面,一边动作优雅的吹着热茶,一边慢条斯理的说“五百遍,抄不完不许走”。
山猫忿恨的撇断了手中的毛笔,念慈头也不抬地说“顽固抵抗,加罚一百遍”。
山猫嘴角抽搐,讨好道“‘柿子’殿下,小的只会舞刀弄枪,写字读书这些弱书生做的活,我实在是不会”。
弱书生……
小青筋在她额头跳得欢快,念慈如老僧入定般淡淡的说“阿谀奉承,加罚两百遍”。
山猫一窜而起,怒指“小子,文的小爷我确实是比不过你,有种咱们比武!”
念慈“出言不逊,加罚三百遍”。
山猫“…………”。
念慈“以下犯上,加罚四百遍”。
山猫“……我错了”。
念慈“晚了”。
她忍着笑,偷睨山猫,男孩跪坐在桌案便,可能是不习惯跪坐这种坐姿,身体一直扭来扭去,小脸也皱巴巴的,一副苦大仇深的埋头抄写生涩的文录,活像一只被欺负的大猫,很是有趣。念慈饶有兴趣的瞅着他,突然腹中传来咕咕一阵声响,声音倒是不大,可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是格外明显,念慈板着脸镇定道“不是我……”。
“咕咕…………”。又是一阵响,念慈干巴巴的企图说明“真的……不是……我”。
这下换成山猫在忍着笑了,他那黑曜石般眼睛含着笑意,一瞬不转的看着念慈,后者在他黑亮眸子的注视下,渐渐红了脸:在帝都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自己……
山猫憋得难受,终于忍无可忍的大笑出声,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乱打滚,双脚还不住的在空中乱踢,将桌上的砚台一脚踢翻,墨水溅了念慈一脸。
念慈抹了一把脸,低头看了一眼满手的墨水,又打量了一眼凌乱的桌案,顿时炸毛,怒喝一声扑了上去,张嘴就咬!山猫被她咬得哇哇直叫,疼呼不止“别咬了!柿子别咬我了!张嘴就咬,你是属狗的吗?!”
本郡主就是属狗的!本郡主就是要咬死你这只野性难驯的山猫崽子!
山猫又气又笑,和她在地上滚做一团,你踢我一脚,我揍你一拳,打闹了好久才休战,两人趴在桌案上,念慈有气无力的吩咐门外的随从拿了一些吃的进来,两人抓着食物一阵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吃了四个人的分量。
念慈喝了一口漠北特有的酥油茶,满足的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一脸的惬意,山猫和她背靠着背坐在地上,也是一脸满足惬意的喝着酥油茶,他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好奇的问“刚才那种像花朵形状的糕点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念慈背靠着他的背,骄傲的炫耀“那叫杏花糕,是用杏花做成的糕点,帝都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糖葫芦,芝麻汤圆,月饼,花糕,饺子,蒸饼,还有糖人儿……要多少有多少!怎么样?厉害吧?!”
山猫听得两眼发光,垂涎欲滴,立刻转身问她“真的吗?!帝都竟然有这么多好吃的?!!”
他一转身,念慈顿时失去支撑,倒在地上,脑袋被狠狠磕了一下,她没好气的坐起来揉着脑袋“对!我们帝都什么都有!好吃的特别多!!”
臭小子!一听到好吃的就两眼发光!念慈愤愤然的腹诽,却见山猫歉意的伸手过来,动作笨拙却又不失轻柔的揉着她的脑袋,他粗糙的手掌让她感到莫名地心安,她脸上绯红,神使鬼差的问“帝都那么好,你不想去那里吗?”
和自己一起去帝都,陪着自己看那里的晚霞,陪着自己玩耍嬉戏……
“想啊!”山猫立刻回答。
念慈杏眼一亮,声音透着自己都不明白的欣喜“那你随我一起回帝都好吗?!”
“不好”。山猫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
念慈皱眉,不解的问他“为什么不愿和我回帝都?贫瘠荒芜的漠北,怎么比得上繁华富丽的帝都?!你到底为什么不愿随我一起走?!!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
“因为我是个军人”。山猫目光炯炯,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我的职责就是杀敌报国,我要跟随老大和众位兄弟们驻守漠北,防止外族入侵!这是我的职责,就算用生命去捍卫都在所不惜!”
念慈听不懂什么国家大义,听不懂什么保家卫国,但男孩眼中闪亮的光彩却让她有些语塞,她不死心的说“帝都里没有人知道你是军人,你不需要……”。
“我知道”。山猫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自己是一名军人”。
念慈皱眉望着男孩,他这是第一次想挽留一个人,可是却事与愿违,念慈垂着肩膀,抓着杏色的锦绣衣摆,咬紧嘴唇,豆大的眼泪一滴滴打在手背上,有着疼痛,但和心口的疼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山猫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一边擦拭,一边无奈地说“哎哎哎,柿子啊,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干嘛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这样子别人更会欺负你的!”
本郡主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念慈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落,山猫只好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个女孩子!柿子不是女孩子,柿子是个爷们!纯爷们!行了吧?!”
念慈哭得更凶了,山猫“…………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挠了挠头“别哭了,我也没说一辈子不去帝都”。
念慈闻言渐渐止住哭声,用哭红的杏眼瞅着他“你不是说要杀敌报国吗?怎么可能会去帝都?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说的是真的,等到我们把敌人赶跑了,我就会骑着四蹄唱着凯歌,和老大他们一起回帝都领赏,到那时候,我们再去吃那种杏花糕,我还想看看杏花长成什么样子,你等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男孩黑曜石般的眼睛亮的出奇,满满的期待“好不好?”
念慈失神的望着他的眼眸,痴痴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