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燕岐晟回到院子将那被子往自家床上一扔,吩咐闻香道,
“好好给我叠在床上,不许洗了!”
闻香答应一声刚要过去动手,又被他赶到了一边去,
“去去去!还是小爷来吧!”
自家动手叠了小心放到床上,回头喝道,
“不许动啊!”
闻香莫名所以却素知他脾气,当下连连应是,燕岐晟这才心满意足出来,换了衣裳在院子里打拳,打完一趟拳后洗漱一番,再换了衣裳便出门去。
苏三璜那书画馆开在临安城南墨香坊里,这处多文人聚会清谈之处,燕岐晟打马近了这处,便翻身下马自己走了进去。
苏三璜知他要来便命人在门口守着,见了燕岐晟上前行礼,
“可是燕家小郎?”
燕岐晟应声道,
“正是我!”
那书童打扮的人上来引路,
“我们家老爷命小的在这处等候小郎,只我们老爷说了在这处学画众人皆相同,不分高低贵贱,请小郎莫泄了身份!”
燕岐晟点头跟着他进去,见里头三进的大院,左右皆有宽敞的大屋,那书童领着他进了里头院子,里头的屋子同样宽敞坐着人却是少了许多,一间屋子里不过十来人端坐在案前。
燕岐晟被书童领过去坐在后头,同室之人转回头来好奇瞧他,燕岐晟冲众人微微笑拱手四方施礼,众人纷纷回礼,过后都正襟危坐静候先生到来。
这画馆叫做舒意斋,里头教画的先生也是不少,只里头一进的屋子里才由苏三璜亲自教授,燕岐晟在这处本就是混日子,学起画来倒是无可无不可,因着有前头的底子便在这处混了一个中游,不上不下的样儿倒是不引人注目。
燕岐晟一日里花上半日学画又跟着燕韫淓用半日打理庶务,穆红鸾那头却是万事开头难,这厢足足用了一个月才算勉强理顺了手,待上了手燕大等人便不再管,只偶尔在一旁提点,任她一人独揽大权。
穆红鸾也是心里明白,这些事儿急不得,自己上了手却是按着前头的规矩并未多做改动,待得人事都熟悉起来,才调动变更。燕大报给了燕韫淓道,
“老奴原想着少夫人性子急只怕上了手倒要大肆改动一番,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稳扎稳打……”
做主子的最忌朝令夕改,少夫人能稳重行事,于这府上下人也是好事。
燕韫淓笑道,
“长真那性子是个胆大心细的,又从未经过这些事儿,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了!”
燕大点头道,
“少夫人是个聪慧的,再待些时日这家里便能真正执掌了!”
燕韫淓点头,
“有你们盯着她,自是不必担心的!长青那处我也要多放些手才是,只要这两个小的能立起来,我便能放手躲清闲了!”
他倒是一心想着躲清闲,只把穆红鸾与燕岐晟忙得不成,转眼已是三月过去,算着日子是秋去冬来,只这江南一隅不识北地寒风,连树梢上都不见半点黄意,却已是年关要近了。
苏三璜是个雅人,见这城里又热闹了三分,便领着一干学生坐在八宝楼上,指了下头一干忙碌景象道,
“世人都道那阳春白雪,红梅秋菊高雅抒志,却不知这世间百态才最是抒情,你们瞧瞧这众人自有百态,或喜或忧,或哭或笑……”
目光扫过众学生面上,见有人懵懂不知,有人若有所悟,有人低头不语,当下微微一笑又问道,指下头那买饼的小贩时,
“你们瞧瞧……那小贩为何发笑?”
下头有人应道,
“回先生,那小贩刚刚多得了客人两个钱!”
苏三璜笑道,
“他为何多得了两个钱便要笑呢?”
“自是因着商人重利,为了利便失节气,若是再有几个铜板只怕是跪下叫爷爷也要愿意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跟着大笑,只苏三璜却是未笑,
“你只瞧着他为了两个铜板失节气,却不知一回两个铜板,一日或许便要多五六个铜板,一月多上一两银子,有这一两银子拿回家去便能给家中妻儿多买几身衣裳,每日里多吃些肉食,再存些起来便能送了儿子进学堂,似你们一般坐在这处嘲笑下头买笑之人……”
众人闻言俱是一默,苏三璜目光扫过众人微微摇头,
“尔等可知,你们身上所穿,口中所食乃是家中父母与人陪笑,同人卖好辛苦求来的?”
众学生俱都低头不语,又听苏三璜道,
“好好看看这世间百态,将他们的喜怒哀乐画在纸上,将他们的得意无奈都画在纸上……”
众人这时才敛了神色端坐细想先生之言。
燕岐晟坐在人群之中也是支肘深思,他出身显赫于百姓疾苦自来便无感触,现下听了先生所言这才沉下心去瞧那街面上的百姓。
那街上人来人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年长的妇人两手各牵了两个孩童打那卖包子的摊前过去,男孩儿瞧见立时便不动了,拿手指了闹着要,那妇人摇头,孩子只是不听,张了嘴只是要,被妇人一巴掌打在脸上,小脸儿上立时红了半边。
那孩子也是性子硬,挨了一下仍是不肯走,只守在那处哇哇大哭,妇人又抬手唬他,孩子梗着脖子宁愿受那一掌也要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