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鸾笑道,
“长青这一回倒是好机缘,能得高人指点,这也是求之不得的福气!”
这些世外的高人,个个都是不畏权贵,更不屑名利的,若是瞧顺眼了自然倾囊相授,若是不顺眼便遁入深山,任你使金使银也不肯出来见你一见!
莫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些奇人异士便是皇帝也要头痛的!
燕岐晟苦笑道,
“这便宜可是不好占!”
这也是自己逞强,那老和尚未用内力打他,自己也不用运内力抵抗,这一下下的打在身上,瞧着穴位却是又准又狠,专打人弱处,却是又疼又麻又酥又酸,其中滋味实在难受的紧!
虽说身上难受,他总还是记得穆红鸾的正事,当下强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儿,起身道,
“走吧!趁着此时半夜三更四下无人,我们过去吧!”
两人趁夜去了停放燕守敬灵柩的大殿,此时夜深殿外只有值守的小太监与宫女,都一个个寻了避风的地儿偷着打盹儿。
两人进去,见这手臂粗的牛油白蜡在夜风之中烧得噼啪作响,一阵夜风送来引得殿中白幡舞动,两人绕过前头的供案,转到棺材前。
燕岐晟瞧了她一眼,抬手一掌拍在棺盖之上,
“砰……”
一声棺盖向旁移动了一尺,露出里头身着敛服,头戴通天冠的燕守敬来,他那脸上覆着方巾倒是一时见不到遗容,穆红鸾缓步过来,此时正值冬日刚过,阳春初临,棺材之中放有冰块,又有各种香料充盈,打开棺盖之后的味儿虽有些怪,倒也还能忍受。
穆红鸾伸手去掀那遮面的白巾,燕岐晟却是拦了她,
“他死得可不好看!”
穆红鸾摇头道,
“无妨,我又不是未见过死人的!”
当下掀了面巾,果然见着口嘴歪斜,双眼凸出的燕守敬,他死时张口瞪目,待到白谷给他收拾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抹不上那一双瞪着的眼,无奈之下只得叫人取了针线来,给他将眼皮缝了起来,只如今被冻了冰块之上,皮肉收缩眼皮拉断了缝口又再次睁了开来,一双已是混浊泛白的眼珠此时被挤出了眶外,配上两排外露的牙,模样十分可怖。
此时立在棺边的两人,有一个便是亲手杀了他的人,一身的戾气却是半分不怵他,见他这样儿不由冷笑,
“死了还要吓人!”
穆红鸾低下头瞧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你好好去吧!这一世我们再无缘份,去了阴曹地府投胎同阎罗好好说话,总归你也算是做过皇帝的,他们不会为难你!”
世人分高低贵贱,地府之中也分三六九等,能做皇帝又或是达官显贵的,自然是前世有些福泽的,这类人便是做了大恶事,小鬼对上也要客气几分的,不过若是自己不懂进退,还想去阴间作威作福那便是自家讨打,怨不是旁人了!
穆红鸾说完便伸手去盖他的面巾,正此时突然外头狂风突然大作,殿中蜡烛立时熄灭,这里里外外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长真!”
风一起时,燕岐晟便伸手一把搂了妻子入怀,低头却是冲那黑漆漆的棺中冷冷喝道,
“你都做了鬼还不死心,若是再敢缠着长真,我便将你挫骨扬灰,倒在临安大街之下,让你世世代代被千万人踩踏,永远不得超生!”
说话间外头狂风猛然一停,燕岐晟冷哼一声伸手一拉棺盖,将尸身掩入了棺木之中,这才搂了穆红鸾出来,外头有宫女太监奔跑与惊叫的声音,显是见得此处灯火突然熄灭,个个吓得不轻,却也不敢怠慢职守,便探头探脑,三三两两扶持着进来点灯。
燕岐晟搂着穆红鸾飞身出了院落,回到他们居住的房中,这才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长真可是吓着了?”
穆红鸾摇头,抬手抚额,只觉得额心处那被老和尚戳过的地方,隐隐有些疼了起来,
“没有,只是有些困了,想睡!”
“时辰不早了,那便上床歇息吧!”
穆红鸾点了点头,看着他亲自出去端水,却是猛然一阵不可抵挡的困意传来,自己伏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竟不知为何做起了梦来,梦见自己又回到地府之中,做回了那红衣的女厉鬼,每日在望乡台上瞧着敬哥儿伏案办公,挑灯至天明,
“唉!你身子本就不好……怎得还要如此糟蹋?”
她在这处悠悠哀叹,他仿佛听到了一般,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走到窗前负手,却是夜风袭来引人打颤,
“咳咳咳……”
一阵止不住的咳嗽,令得他清瘦单薄的身子佝偻了起来,
“陛下?”
外头有小太监进来,却被他挥手赶了出去,这厢取了一旁的帕子在嘴上抹了抹,一抹嫣红在帕间一闪便被捏入了掌心之中,他回望挂在殿角上的明月,喃喃道,
“红娘,若是再有来世与你牵手,我必要有一副强壮的身体,能文能武,能跑能跳,能上阵杀敌,能呤诗作画,这一世我们相伴的时候太少了,若是再有来世……必早早与你相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是任你打骂,我也是心甘!若是再有来世……我们只生一个便好,早早让他继承家业,我卸下一切,陪着你朝看艳阳,暮看晚霞,千山万水都走遍,便是你恼了,疲了,烦了,我也缠着你粘着你抱着你,一刻一时也不与你分离!”
他眼望天边明月,却是泪光闪动,看得望乡台上的女鬼一阵阵的哭嚎,
“你这傻子!你这傻子!放着后宫佳丽那么多美人儿不去睡,想着我这死鬼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