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从未见过这样难以言喻的美景,听说过,却只闻其怖,未闻其美。
倏忽一瞬,生死之间。
这样一望无垠的彼岸花丛,在黑暗中散着诡谲缭绕的殷红,可是,他却依然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花瓣间牵丝相扣,细若柔荑,凝视着久了,竟然突觉花影重重,天旋地转,眼前呈现出一片模糊。
有传言曰,那些开在黄泉路上的花,你若凝视的久了,就会看到心中最想见到的东西,由于情深相缚,陷入的人久久不愿离去,最终也会化作花泥,留守在那里。
只是那么一刹那,顾影就已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敛了心神,才不至于陷了进去。
然而,他以为他会看到些想见到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他在花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记得,当年徐若愚便是在这里断了一条腿,还差点送了性命。
这些花,可远不会如所见这般柔弱。
不同的是,顾承风却在这里寻回了赤髓,它们怕赤髓,赤髓却认他,因而他也能毫发无伤地从这里经过。
如今,赤髓却不在他的手中,就这样贸然过去,怕不是会步入徐若愚的后尘。
回望另一处的断崖,那里也还是老样子,枯藤尽断,已成死路。
想继续走下去,就非经过这里不可。
离着花丛尚有些距离,顾影从腰间拔出来一支梅花镖,镖入花簇,径直削下了一朵开得正妖艳的花头。
然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丛花沉睡依旧,这些不过是被人以讹传讹而魔化了的花草,倒是他,小题大做了。
顾影步入花间,走得很小心,虽然他并没有觉得应有什么好怕的,但万事警惕总不会错。
路过那支断了茎的花旁边时,他想起了临走前顾承风交代过的话——若是你有幸到了那里,切莫忘了撷一把黄泉路上的花放在身上。
不问缘由,只有服从,他对父亲向来如此。
所以顾承风说过的话,他一句都不会落下。
与其再去采一把其他相安无事的花,倒不如相逢即是有缘,万花丛中正有这朵花枉死在他的梅花镖下,那便是它了。
顾影拾起了那朵垂落在地的花,揣进了怀里,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听到了那些悉悉邃邃的奇怪声音。
周围的一切平静如常,像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漫步花海。
此情此景,若不是早知这里是座荒墓,倒真如梦如幻一般。
这片花海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只是这一路走来,顾影总是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跟着他,可是环望四周时,一切又变得风平浪静,不起半分波澜。
只是再回首间,瞥见了刚刚削断的那株花茎。
起初他还以为又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再仔细瞧时,原先的断枝上已经又重新生出了两株一模一样的花来。
花开并蒂,不死不灭。
甚至,他还能清楚地看见丝缕一般的花瓣在一点一点伸长。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想要摸出刚刚揣进怀中的那株“尸体”,却发现早已消失不见,而那最后几片花瓣也如水蛭一般,死死地往他胸口里钻。
最终消融殆尽,化成了一片彼岸花图腾印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这种感觉,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反倒是有些冰冰凉凉的惬意,像是夏日浮冰迎头而浇,将那一团凝滞不通的气血舒展了开。
花自嫣红,芊芊细丝也有些隐隐跃动,好似它们融进了身体里,还在不断地慢慢生长。
“啪!”
正当他思绪沉落之际,一条手指粗细的青藤蔓扭转直扑而来,一声戾响抽在了顾影的脸上。
藤枝看似光洁,却不曾想它上面附着了纤如绒毛却坚如寒针的利刺。
一鞭抽过,便在他的脸上豁开了一条巴掌大的口子,血肉层层翻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