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笑得越是开心,他便越是生气。
因为他的的确确看出来这是句谎话,可她那写满故事的眼中,却又半点做不得假。
她不过,是和他同样的人罢了。
“你在说谎?”这一次,他没有肯定地说,只是问了出来。
可能只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然后他也可以自欺欺人地默认了这个答案。
“你猜。”
女子在地上翻了个,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顾影,眼睛中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玩味之意。
“……”
看着顾影许久不作回应,她觉得无趣,便又自顾自地说着,“你这么执着辨别真假,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我来说故事,你来猜是真是假,怎么样?”
“我不猜。”
他现在的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他只是有点嫉妒这个人,同样走过铺满荆棘的路,他已将自己折磨得有些人不像人,而这个人,她竟然还能这样地笑,这样地活。
她的一切苦中作乐,只会令他更觉得痛苦。
“他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古板无趣的儿子。”这小姑娘嘟着嘴喃喃着,看来不管她怎么说,对面的人都不再陪她玩了。
“那赤髓,为什么会变成了一把杀不了人的刀?”
“刀魂,已不在赤髓中。”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得意的表,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让人捉摸不透,“换做是你,你若在一个不足方寸的地方被囚了数百年,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去做什么?”
“杀人。”
顾影回答得很干脆,其实他更想说,逢人便杀。
“原来你这样想,那他应该……会过得比你好吧。”她突然站起来,虽然手脚依旧被那青藤枝蔓捆绑着,可是看起来却不似方才那样手足无措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么?”
话音未落,顾影却觉得上已经开始僵硬麻木。
又是前夜的感觉,整个人动弹不得。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有些恍惚,一层一层光影交错,惹得人眼花缭乱。
他看到面前的女子双眼中隐隐闪着殷红的光,看到她上的青藤枝全都化成了灰烬洒落一地,看到,从四周岩壁中走出来的那一群群原先已经融化了的几俱行尸。
他好像,已知道了。
“因为,死人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的。”这个女子轻快地蹦跳到顾影前,脚腕上的银铃声还在叮当作响,她轻抚了一下顾影右脸上那道被藤枝抽开的口子,又伸出双手捏着他两边脸颊上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谁会守你的规矩?”
“你明明……”
被捏着脸颊的顾影说话间口齿有些不清晰,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很不符合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话还没说完便闭上了嘴。
他看的清楚,那半截藤枝的确能束住她。
当生命力逐渐抽离她的体流入赤髓时,他也能真切的感觉得到。
可为什么,她现在的样子却若无其事?
“花开花落有穷时,这里的东西也一样,有生,则必有死。”她凑近了顾影的耳边,声音轻柔却又字字诛心,“你只见其生,却未闻其死。殊不知,死了的东西就是死了。”
“是我疏忽了。”
顾影也自叹了一声,他怎么忘了,万物皆有一死,他用这断尾求生的半截青藤枝本就已是死物。
用将死之物去缚生灵,又怎会长久。
那些自以为已经掌控了的时局,也都不过是暂时的。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论是什么样的人,纵使他爬得再高,也终有一天会被替代。
谁,都逃不过。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她边说着,边慢慢地向后退了去,而迎上去的,却换成了那一俱俱枯骨。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顾影的余光瞥见一个行尸在他的左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撕下了一整块皮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尖牙在他上撕咬,他感觉上的血在一层一层被剥离,与他在无名小镇中看到最后的景象并无他异。
“你懂得规矩,想要学会些新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她的食指轻扣在下唇,依旧是那般天真烂漫的笑靥,眼眸中澄澈的萤光倒映着丝丝红晕,明朗的笑声在墓室中回,笑得那般甜美醉人。
她笑着,笑看着那些枯骨。
声音温柔如水,甜的像蜜,话语却似一柄柄锋利的刀子。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