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红丝披挂下来,随风摇曳。
红丝漫天飞舞,已将她半遮半掩在流月中。
浮华一世,十丈软红。
既已心安,长守何辜。
无殇的惊鸿一瞥,恰好落在了她那双白皙如玉的足上,不皱起了眉。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双**蚀骨的脚,的确足以令世上任何一个人都难免怜香惜玉,甚至连她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的多看上几眼。
难怪,小影儿那般洁癖之人,回来之时会愿将自己的外衣包裹在她腿上。
只是,很快的,无殇的目光便从她的脚上挪到了她脚踝处的东西上。
一根红丝自她的脚踝处缠绕而过,勾起了她脚上的那串银铃,送到了无殇的手中。
无殇又是轻吁了一声,轻摇银铃。
果不出她所料,这铃声里也暗藏了扰人心魂的幻术,只是施术人手段之高明,连小影儿都没有察觉出来。
她瞥了一眼那树中之灵,“现在,我是应该唤它清欢铃,还是应该唤它人眼呢?灵君,聆音……”
灵君不说什么话,只是淡然地笑着看向她,她不回答,她也同样在等一个回答。
“有趣,当真有趣。”无殇轻摇铃铛,细细聆听着铃中飘出来的仿佛能驱散邪祟清心凝神的之音,“原来,倒是我低估了你。”
“你们两个,是不是认错敌人了?还记得我问你的第一句话,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灵君歪着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无殇也仔细瞧着她看,这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十年来她一直躲在饮风阁很少见人,如果曾经认识,她应也是不识得了吧。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她的眼眸中泛起了幽幽红光,淡淡地笑着,“十年前……”
“铃铃?!”
无殇失声喊了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吃惊过。
看到这双眼睛,她才想起来,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姑娘,那张已快被她忘记的脸。
那时的她,本该哭得梨花带雨,可是她的眼中不但没有泪,反而还有血,如血一般的绯红。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样一双眼睛,却不曾想,会在这里见到。
“所以,你什么都不明白。”灵君空悬在树上,上虽已被红丝穿透出千疮百孔,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好像那些红线本就是与她融为一体的,“什么岂曰无衣,什么与子同仇,血浓于水都不过如此,你当真以为,面前的这个人,你想的便是他要的么?”
“我们之间的事,又岂是你能懂得?”
对于别的事,无殇都可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唯独对这个人,这件事,却不容许有半分的质疑。
灵君没有再看向她,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顾承风,“爹爹,于你而言,渡苦海与一世安,究竟孰轻孰重?”
顾承风沉默了半晌,终是举起了茶杯,扬袖一挥,将清茶倾洒在泥土里。
一杯,敬浩瀚天穹,夏雨冬雪,福泽万物。
再杯,敬苍茫大地,华秋实,孕育众生。
三杯,敬鬼神仙灵,敬之畏之,浩然于心。
四杯,敬无畏亲人,体发肤,得恩赐之。
五杯,敬不追故人,斯人已矣,肝肠寸断。
六杯,敬陌路生人,清风朗月,共此天涯。
七杯,敬不共仇人,不忘恩仇,方得苟活。
八杯,敬生死友人,相濡相呴,玉汝于成。
最后一杯,也是最重要的一杯,古来以九为尊,这第九杯,自然是要敬无殇。
“肝胆相照,风霜渡劫。岂曰无衣,与子偕行。”
他这一声铿锵掷地,有如沧海老龙吟,天地为之声变,月为之失色。
是时,三个人的嘴角,竟不约而同的勾起了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你笑什么?”无殇直勾勾地看着她,却还是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我便是笑什么。”
“可是这一点都不好笑。”
“是,不好笑。”灵君说着,却依然在笑。
“可你还是笑了。”
“是,因为这实在又是好笑。”
“是啊,真是可笑。”
“现在,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