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东流兮逝者如斯,此心安处兮吾乡即成。”
歌中寥寥数言,唱的不过都是些伐木采樵之乐,可其中所蕴含的人生道理又实在耐人寻味。
葛中离见到这白发苍苍的采樵人担柴而归,不由得心生敬意,朝着他深深一拜。
采樵人瞥了他一眼,却冷笑一声,兀自摇头,“自古无事献殷勤,非即盗。要知那菩萨庙中尚有菩萨跪,圣人尚知求人不如求己,我不过是籍籍无名游手好闲的砍柴郎,竖子小儿,你拜我又有何用?”
葛中离面色不变,仍作揖而笑,“闻君一曲,胜读十年。前辈心,值得一拜。”
采樵人见他憨厚老实的模样不嗤笑出来,“得见寒酸落魄者,不骄不躁,被其辱谤欺后,不愠不怒,不错,不错,后生可畏,老夫倒可以让你一求。”
“一求?”
这话听得葛中离倒是一愣,他从未想过要去求这个人什么,拜他,也只是心之使然,想到便就做了。
“你这后生,当真不是为了来求我才……”采樵人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更觉得这人的确长得不太聪明的样子,面由心生,或许真的只是他想多了,“你可知这天下人,为了能求我一言,不惜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话,倒是让葛中离反复斟酌了半天,幡然一醒,在山野中能唱出如此箴言的,又岂会是区区樵夫。
“前辈,莫非就是那长安郊外,兰亭水榭,终南山下,渭水东竭的换酒小筑的主人,绿猗先生?”
采樵人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出,“原来,你是来找绿猗先生的。”
“前辈不是?”
“老夫自然不是,区区拙见,又怎敢与绿猗先生相提并论。”
“看来前辈是识得此人的了,可否告知,哪里能找得到这位绿猗先生?”
“天底下要去我醉生梦死换酒乡的,只有两种人。”采樵人信步慢踱,从他前一直走到后,又重新绕回前,“一种是厌倦了江湖厮杀为求归隐之人,看你这一烟火俗气就不太像,另一种,就是有求于绿猗先生之人。”
“前辈所言不虚,在下确有所求。”
葛中离知道,在一个深谙世事的人面前,最有可能被相信的话,就是实话。
“那你可知道,这换酒小筑的规矩?
万物皆可盘,美酒皆可换。
倘若你想知道什么绝密的江湖消息,一定要带上一坛值得这个价钱的好酒。
倘若你是要来求一坛好酒,那一定要带来先生认为值得一听的故事。”
葛中离淡然一笑,手已放在腰间,“殊不知这百年秋露白,可还能入得了绿猗先生的眼?”
采樵人一开始看到他时,眼神中尽是轻蔑与不屑,他看到一切红尘中的俗人俗物,向来都是如此。
后来一观此人行径,才变得有些认可,但这样的后生也有不少,并不足以让他欣赏。
可是,当他一听到百年秋露白这几个字,他那恬淡悠远的眼中简直放起了光,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
好酒,的确是好酒。
据说这秋露白是在秋露繁浓之时,以浅盘放在一处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到的草叶露水而酿制,已是十分珍贵。
而这窖藏百年的秋露白,这世间如果真的存在,只怕也就仅有这一坛。
好酒者闻之而馋,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此生若不能喝上一口,只怕是抱憾终。
可当他想到如此美酒是要献与绿猗先生之时,却又是心甘愿断了念想。
“你想见绿猗先生,本也不难,只是今三月十五,实在是……唉……”采樵人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可又随即便笑了起来,“虽然今不宜见客,不过你这酒却更是难得,此人向来有个臭毛病,能用酒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希望这坛难得的秋露白,能为你买几分薄面吧。看到这条林中小路没有?你沿着山脉一路向前下山,一直走到江边,若是能遇一渔翁,去问他便可。”
“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赏你这坛酒几分薄面,与你无关。”
葛中离无奈地笑了笑,果然在这换酒小筑的地盘上,酒,可比人的面子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