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替这把剑感到不值,一个不懂得惜剑爱剑的人,怎么配用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的声音深沉而苍劲,似在昭示着潜龙未老,可他忘了,人越是想要炫耀什么,就越是暴露了他的自卑。
“在长安。”
“是在金刀门。”他补充道。
“是。”堂昭钰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多有疏漏,“在大老板的面前。”
可是,他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
在大老板的面前,然而这位大老板,可是连面都没有给他看呢,他总不能够说,在大老板的后脑勺前?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那般轻松得意,那般悠闲自在,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身处十面埋伏之境,而非醉卧家中。
“你如此轻易地把这唯一傍身的兵器交给我,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怕,人都是会怕的,可怕又有什么用呢?”
堂昭钰却是笑得更加自在,
“我人都在这里了,又能怎么办?
即便拿着这把剑,我也同样不是大老板的对手,有剑没剑,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更何况,大老板是惜剑爱剑之人,自然行光明磊落之事,我又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我为什么要杀你?”
之前他在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之后又在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前后自相否定,可他却仍是说得那样坦然平淡,那样理所当然。
“你本没必要杀我的,长安与渝州从来都不是死敌,不是么?”
“长安与渝州,从来都不是死敌。”
大老板兀自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堂昭钰说过的话,将剑往身后一撤,剑身飞出,飞来的一头却是剑刃。
堂昭钰并不躲闪,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这把剑不偏不倚又重回到他腰间的剑鞘之中。
“你的剑也不错。”
既是赞剑,也是赏人。
“其实我早已修过一封拜帖,若非迟迟没等到回音,也不至于借三老板之手来到这。”
他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些什么,毕竟这位大老板和三老板之间好像有很多的嫌隙。
“喝茶还是喝酒?”大老板打断了他的话,自说自话。
“不巧,我既不爱喝茶,也不爱喝酒。”
大老板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通常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听的人至少都会选上一样。
即使他们什么都不想选,但也一定会有面上的客套,至少说一句,都行。
他曾试过很多种问法,听到很多种答案,才终于找到一个自己最满意的。
如果问一个人想喝些什么,没有选项的话,那人大抵会说句随便。
随便的范围太大了,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这里,还有这么大的自由。
如果问一个人要不要喝茶,只有两种回答,要,或是不要。
可如果那人否决了他,他还是会觉得多少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不接受被人拒绝。
所以,他找到了第三种问法。
喝茶,还是喝酒。
他善于给人选择,让那个人觉得这只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做法,其实也不过是把人禁锢在这两种选择之间,被困在选择中的人,几乎永远也跳不出这个圈子,几乎也只会选喝茶或是喝酒。
可不论这个人怎么选,都是他给的。
他很享受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很享受别人被囚禁在他无形的牢笼中,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他杀人,向来喜欢慢慢地杀。
可是,一旦有人跳出了这个圈子,打破了他的桎梏,找到了第三条路,他就该留心了。
本该当局者迷的人,却做了旁观者清,这无疑也是对他权威最大的侮辱。
“那你爱喝什么?”
慌不择路,口不择言,他没想到自己也会问出这样荒唐可笑的话来。
堂昭钰却没有笑,而是回答得很认真,一字一顿。
“执剑当执照肝胆,饮水当饮苦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