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沔阳县清查田亩人口的工作终于完成。
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后,新任的沔阳县令为了讨好就在城外的糜旸,他马上开始筹办起沔阳一县的新政授田事宜。
按照糜旸推行的均田制,沔阳县民无论男女,只要满足年龄条件皆可按人口发放一定数量的田亩。
或许授田的举动,并不是糜旸首创,历朝历代都有。
甚至当年群雄割据时,一些诸侯也做过这样的举动。
但是糜旸的授田与前人所做的,可谓是大不相同。
前人的授田名义上都很好,但他们所授的田亩大多都落入各地的世家豪族手中,根本就没办法直接落到真正苦难的百姓手中。
而在进行均田制的授田之前,糜旸已经用强硬手段推行下去三长制。
三长制最大的作用,便是查清大量被世家豪强荫庇的人口,并且将那些人口独立出来,不再成为某一家一姓的奴隶附庸。
在有着这点前提之下,足以保证均田制所授的田亩,可以真正按照他内容中所描述的那般做到“能耕者皆有田”。
而单单是这一点,就可以让任何得到这个消息的百姓,感到无比的振奋。
田亩在古代百姓中的地位,是他们谋生的根本,也是他们一辈子当中最重要的依托。
可以这么说,只要统治者能保证绝大多数百姓有田可耕,有粮可收,那么这个王朝就可以算是盛世。
在这时期的王朝,百姓的向心力是最强的,属于那种绝对真心拥护统治者的状态。
古代的百姓要的一直都不多,可惜在历史上的绝大数时候,就是这点简单的要求,统治者也没办法满足百姓。
于是乎天崩地裂,就在刹那之间。
糜旸前世虽是农家出身,但他的那个时代谋生手段有许多,所以无法深切体会田亩对当世百姓的重要性。
可是现在站在高楼之上的他,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后,却深切明白了这一点。
高楼之下是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
他们皆是受到三长的召唤,来到县府内外的沔阳百姓。
在那众多的百姓之中,由于他们刚刚被解救出来,所以大部分百姓都是面黄肌瘦的,甚至他们身上都没一件像样的蔽体衣物。
现今已然进入十月,天气开始慢慢转冷。
本来以现在的天气,那众多百姓应该感觉到寒冷才是。
但是糜旸却并没有从众多百姓的脸上,察觉到多少畏惧寒冷的畏缩之意。
相反这一刻每位百姓的脸上都流露出,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喜色。
那种喜色糜旸从来都没有见过。
糜旸以往见过的喜悦大多是大胜后的欢喜,或者是封赏时的欢喜。
那些欢喜大多热烈而澎湃。
但现在众多百姓所表现出来的欢喜,却有一种难言的含蓄,好似百姓是在担忧现在正在所经历的一幕乃是一场梦一般。
他们不敢放声高呼,不敢手舞足蹈,他们只敢默默的排着队,然后用一双闪烁着亮光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在许久的观察之下,糜旸好似明白了那种亮光所代表的含义。
那层含义叫做希望。
或许百姓因为没读过书,不懂得均田制的施行会有着怎么样的意义,他们甚至连均田制的内容都背不全。
但是他们却知道,这种叫做均田制的制度,是在切切实实地授予他们田亩,让他们心中浮现起了对未来的期盼。
有田的他们,才能配称为人,不是吗?
以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世家豪族的掌控下,虽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但最后能得到的却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粮食。
甚至他们就没被那些世家豪族当做人看过。
那点微薄的粮食,莫说养活家人,就是养活自己都很艰难。
于是在过往的时日中,一位位家人死在他们的眼前,面对这种惨状,他们能做的唯有卑微的乞求与无能的痛哭。
这一切根源,不就在于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
县府内外的众多百姓,看着前方与自己一样的人在县府的属吏手中领过属于自己的田契。
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的人,在拿到田契后喜极而泣的样子,他们的脸上就流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
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
想到这一点,众多百姓眼中光彩越来越亮,随着长龙般的队伍不断上前,他们的心中也不断浮现起一个人名——糜旸。
他们将这个人名深深地记在心中。
他们不知道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现在正在背后的高楼上注视着他们。
但是他们却知道,正是这个男人让他们有机会拥有自己的田地。
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一种叫做民心的无价之宝,正在均田制的切实实施之下,不断汇聚在糜旸的身上。
而这种情况,此刻正在梁州的全境各处,都在悄然的发生着。
或者现在民心并不能立即给糜旸带来多大的帮助。
但在将来的某一日,梁州十数万民众会以最淳朴的民心,报答着糜旸今日对他们的恩德。
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
糜旸并没有在高楼上待多久,他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高楼之上,主要就是想观察沔阳县的属吏有没有在阳奉阴违。
在察觉到并无出现这一种情况下,糜旸便也动了离去的心思。
只是由于看到自己的新政,给众多百姓带来了喜悦与希望,所以糜旸在离去之时,心情显得很好。
何为州牧,世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
但是糜旸却有着自己的见解。
“州牧受四方之图籍,镇一国之安宁,内抚生民,外讨不臣。”
这句话既是说明州牧的权力,也是在点明他的义务。
现在见自己正在逐渐完成“内抚生民”这个义务,这怎么能让糜旸不感到满足与欣喜呢?
可心情不错的糜旸在回到军营不久后,却得到了一个令他心中生起担忧的消息——长安司闻从事有要事禀报。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糜旸的心中隐隐浮现一个猜测。
内抚生民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要他外讨不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