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吴懿的邀请,法邈思考了下便答应了他。
周围皆是他的亲信,只要在帐外,倒也不怕吴懿有不轨的想法。
而且吴懿想与他独处,想来是有要事与他私下说。
法邈很快就走动吴懿并肩的地方,随后随着吴懿的步伐,一同在帐外的广阔空地上散起步来。
“今日曹洪的信,内容并非是宣战,而是来诱降于我的。
我之所以不当众告知诸将真相,只是不想无端引起猜疑。”
还未走出几步,吴懿便对法邈说出了真相。
并且他还坦然地将曹洪的来信,从怀中掏出交给法邈观看。
听完吴懿的话,并在看到信中的内容后,法邈眼神一眯。
当心中的猜测为真,法邈不至于太过震惊,但这件事也让他感到十分棘手。
棘手的便是,吴懿的真实态度。
见法邈的步伐有略微停顿,吴懿马上又紧接着说道:
“我既无反心,亦无反的能力,这一点曹洪不知道,别驾应当清楚的很。”
吴懿知道若只是苍白的言语解释,以他的过往,法邈是很难相信他的说辞的。
可若是将客观无奈讲清楚,那么法邈自然会相信。
果然法邈在听完吴懿的话后,脚下重新跟上了吴懿的速度。
在说完自己的态度之后,吴懿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是世人都知道的道理。
可世人都会因为旁人的所作所为,而难以对他再怀抱十足信任,这点我心中自是十分清楚。
当初在南郑,我心中的确对州牧的手段有些不满,可那日在阅兵高台上,我已然向州牧臣服,非如此,州牧又岂会授我驻守阳平关之重任?
曹洪来信,或是真心劝降,但亦可能是离间之计,当年马孟起便是败于此计,还望别驾于这一点上对我不要有疑虑。
大军中正副不合,向来是兵家大忌。”
吴懿的语气很诚恳,他是真的不希望法邈因此怀疑他。
而吴懿的这番话,却并未得到法邈的回应。
见迟迟得不到法邈肯定的回应,吴懿有些着急。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法邈,他见法邈此刻正拧目沉思。
“别驾,终究还是不愿相信我吗?”
吴懿的这句急问惊醒了在沉思中的法邈。
在看见吴懿脸上的急切神色后,法邈笑着给出了他的答复:
“州牧信你,我自然也信你。”
法邈真是一株合格的向日葵。
听到法邈肯定般的回答后,吴懿心中顿时放下一颗大石头。
只要法邈不对他起疑,那大军中其他人的看法,便不那么重要。
放下心的吴懿,这时想着赶紧遣人将任祥送走。
而法邈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般。
法邈轻声对吴懿言道:“可若是我要让将军降呢?”
当听到法邈的这句话后,吴懿立即睁大了眼睛看向法邈。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法邈不是要他真的降,而是诈降。
在明白法邈的意思之后,吴懿很快就开始思索起这个计策的可能性。
百般思考之后,吴懿对着法邈摇了摇头。
“孟子度割发断志事例在前,曹洪不会再轻信我的。”
听完吴懿的判断后,法邈并没有失望,相反的他脸上的笑意愈浓。
“当年赤壁之战时,江东大将黄盖以苦肉计诈降曹操,遂使曹军大败。
那一战令曹操数年不敢南下,相比于西城之战,哪一战带给魏军的教训更深呢?
但当孟子度割发断志时,曹军依然相信彼之投诚,这又是何故?”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句话很多人都记得,但若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话,天下又何至于丧乱至如此地步呢?”
“依我之见,当曹洪有意写这封信给将军时,他心中对将军的投诚便已经有所期待。
期待即所求,心中有所求之人,又会有多么理智呢?”
这一刻法邈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法邈经常从糜旸口中听过一句话:
“世人常言以史为鉴,可铮铮史书给世人最大的教训却只是,世人很多时候不会相信那些教训。”
糜旸的这句话,放在当下可谓是写照的很。
法邈不知道的是,糜旸之所以会说这句话,乃是他前世熟读三国历史。
在历史中,哪怕有赤壁大败的教训,后面东吴用起诈降来,还是经常有成功的桉例。
最着名的莫过于周鲂断发赚曹休,但除去这个事例之外,其他诈降成功的例子也不少。
就连孙权都被辽东公孙氏狠狠坑过一次。
曹休、孙权包括其他被骗的人,他们并不是傻子,但他们还是中计,原因便在于他们心中有所求。
心中所求愈大,相应的理智判断便会越低,这便是人性。
听完法邈的分析后,吴懿觉得法邈说的十分有道理。
而法邈接下来的下一句话,更是直接让吴懿下定了决心。
“关隘在我军之手,无论诈降是否成功,我军都立于不败之地,将军何不试上一试呢?”
见法邈都已经这么说了,吴懿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当下便应道:
“善。”
他的名声不佳,引来了曹洪的劝降之心。
可既然名声都不佳了,还差这一件事吗?
在吴懿答应自己之后,法邈的脸上对吴懿浮现敬意:
“曹洪在信中,以家乡之情劝诱将军,将军能不念魂归故里之心,而为大汉献身,将军高义,邈敬佩。
邈有一句州牧说的话,要转赠给将军。”
“埋骨何需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法邈说的最后这句话,让吴懿听了之后顿觉热血澎湃。
他抬头望向四周包围阳平关的万里青山,心中的豪情愈发旺盛。
他是中原人士,糜旸难道不是吗?
法邈的故乡也不在益州。
但只要心中有共同信念,哪怕最后死于青山之内,只要身旁有同道之尸骸相伴,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憾呢!
就凭这句话,他坑曹洪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