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什么?”

欧阳洵大惊,忙又拿起几样绣品一一比对,可看来看去还是没看出来什么,最后只能无奈的叹气,疑惑的看着宁遥:“可这几样东西,分明……”

“你的意思是,绣这些东西的绣娘,是同一个人?”欧阳洵豁然开朗,“若真如此,那这位绣娘必定不简单。只是,单凭孙小姐房中这格格不入的锦帕,只怕代表不了什么。”

“所以我让人去另外那几户人家查了,是否有关系明日自然就知晓了。”

两人就这样在客房歇了下来。欧阳洵原本还有些局促,可宁遥跃身上了房梁,往梁柱上一靠,就那么靠着,到让欧阳洵更加坐立不安。

“这……我……将军还是睡床吧,我堂堂七尺男儿,在座椅上将就一晚即可。”他说得支支吾吾,显然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万万不可的了,更不好意思叫一个女子睡在房梁上,更何况……

“房梁太高,危险。”

听到这话,宁遥愣了愣,看了欧阳洵一眼,然后抬手挥气,熄了桌案上的烛火。房间顿时便黑了下来,遮住了宁遥有些动容的神情,也遮住了欧阳洵那不知不觉红了的耳尖,映出了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欧阳洵见宁遥熄了灯,自然也就瞥见了窗外的黑影,强行压住内心的惊慌,借着窗外的灯光摸到床边躺了下去。宁遥看着他的举动没有说话,直到听到了暗卫传来的暗号,在听着欧阳洵的呼吸渐渐平缓之后才对着空气开了口。

“我早就习惯危险了。”

“……”

欧阳洵是醒着的,宁遥的话他自然是听到了,可他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对宁遥的印象说不上好,可他的恩人,他的兄长,教他读书,教他考上功名,为的就是要自己来帮她的。

他相信,他的兄长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用意,既然是兄长叫他帮的人,那也一定是好人。他虽如此坚信着,可何裕的下场,他是亲见过的。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活活折磨致死时还能那么冷静,这个女子,分明就是修罗。

可他也见过,她会不顾危险,救下失控的马蹄之下的老妪和马背上的少女。

但若说震惊,却还是那天,他的恩人兄长忽然找到了他,叫他带着军队去接人。在他的印象里,宁遥总是一副闲人莫近的模样,高高在上,藐视众人。那样狼狈不堪,那样虚弱的宁遥,是他从未见过的。

明明已经虚弱不堪,却依然立在一堆尸体之中,骇得那些想杀她的杀手不敢轻举妄动,却在看到援军的瞬间,卸下了所有防备,最后在刺客离开之后晕死了过去。

当时,欧阳洵才忽然反映过来,其实宁遥也是只是个普通人,会受伤会流血也终会死去。

可现在仔细想想,像她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又怎会因为看见援军就卸下所有的防备?能让她卸下防备的,必然是及其信任的人。可是,整个军中,无论是他还是那些士兵,与宁遥都算不上多有交情,除了他的那位恩人兄长——薛丞。

“你同明谦兄长是旧识吧。”

欧阳洵过了许久才轻轻的开口。黑暗中,他借着月光去看靠在房梁上的身影,见她久久不答,以为她已经睡了,就在他准备闭眼的一瞬间,却看到了宁遥的头动了动,那模样,应当是点了头。

“是,他亦是我的兄长。”

宁遥并没有看向欧阳洵,而是抬头看向了窗外。月亮很圆,一如多年前中秋夜的月亮。又是十五了,只是,不是八月十五。

两人再也无话。宁遥坐在房梁上看着夜色,听着欧阳洵熟睡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时光有些难得。于是,她翻身出了屋,坐在屋顶上看着金城郡的夜景。

人们都进入了梦想,只门口点着两豆孤灯。万家灯火,无一处是她的归宿,却又好像哪儿都能成她的归宿。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气息,一阵夜风吹过发梢,宁遥抬手接住了对方仍过来的酒壶。

“兄长。”宁遥淡定自若的唤了一声,解了酒坛的红布封口饮了一口酒,“果然,还是兄长酿的酒好喝。”

“你啊,少喝些,小心醉了。”

薛丞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宁遥递过来的酒坛亦饮了一口,看着万家灯火,侧头去看宁遥,目光有些恍惚:“阿萱,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偷偷喝酒的时候吗?那时候,就和现在一样。”

第一次偷偷喝酒,是在宁遥十四岁那年。那天,她忽然来了兴致,在深夜里乘着月色偷了父亲酒窖里的酒,跑到早已经准备好的梯子前爬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吹着微风,看着万家灯火。

燕城夜里有些冷,宁遥身着薄纱衣裙,又吹了些凉风被冻到了,掏出备好的酒杯刚给自己倒了杯酒正要喝,就被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的薛丞出声吓了一跳。她手一抖,酒险些撒在了自己的衣裙上。

还是宁遥立刻将酒杯凑到了自己嘴边将酒喝了,她才躲过一劫。薛丞先是说她不该偷偷喝酒,说了她一通,后来因宁遥怕他一直说被自己父亲察觉,急忙拉他坐下,将酒倒好了端杯凑到他嘴边,才叫他闭了口,成了自己的共犯。

年少时的宁遥不胜酒力,没几杯就醉了,喝了冷酒又吹了冷风,次日醒来,只觉头疼欲裂。

往事历历在目,有如昨日,宁遥忆起浅笑出声,随后看着月亮,感慨道:“若是以往,该摘桂花做桂花饭了吧。”

“是啊,每回做桂花饭,你我都爱指使瑾怀爬到墙头去摘高处的桂花。”提及陈韫,两人都明显的愣住了,还是薛丞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死一般都沉寂,“瑾怀他,只要没寻到他的尸体,就还有一线生机。”

“阿兄被带到小海之后没多久,便传回了他的死讯,我前前后后派人去打听过许多次,却再没有阿兄的消息了。”宁遥有些失落,“或许我不该再抱有希望,这样的话,到时候也不至于太失望。”

“兄长,若我阿兄……”宁遥再说不下去,眸中久违的噙满了泪,她却坚持着不肯让那泪水掉下来,“兄长,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不管是寻找阿兄,还是替父亲和叶叔叔平反,我觉得累了。”

“不会太久了,阿萱,我们的机会,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