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且不与你争。”风白将目光从宁遥的笑上撕裂开来,暗自握紧了拳头复又松开,“不才静候佳音。”
风白摇扇出了门,忽见屋外飘起了点点雪白,顿足侧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宁遥,后便飞身离开了将军府。这长安城的冬天,竟是一年胜过一年了,往年的冬日,可没这般冷。
据暗卫回报,今日韩晋是忽然决定要出府的,还不许仆从跟随,根据地上遗留的血迹推测,他是独子一人走到距离宁遥的将军府还有一个街坊的距离时,在一个街口被人袭击的。
事发之时是青天白日,街口人声鼎沸,正是热闹的时候,可这件事却没有惊动任何人,想来是刺客趁着人多时暗中下的手。待韩晋察觉情况不对时,他身上已经流了不少血。
即便已经发现了,可他却没有声张,而是默默走到了镇南将军府,在看到蝶香之后才晕死了过去说要见宁遥,那显然是有什么事要同宁遥说的。
可韩晋要告诉她什么?
是当年三司会审一事还是别的什么?若当真与三司会审一事有关,那为何又要现在说?又是什么人要杀他,杀他的原因目的又是什么?
三司会审一事,事关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如今韩晋出了事,剩下的两个人,恐怕都不能幸免。
“北方恐难再有太平之日。”
“你要出手了?”吴江听了宁遥的话不辩悲喜,“还是说……”
“这便要看燕张氏那将死之躯,能撑到什么时候了。那个人已经对三司下手,显然就是看燕张氏撑不了多久,想待她生死之时将所有秘密带到地下去。”宁遥看着昏睡不醒的韩晋,“我又岂能让他如愿?”
宁遥吩咐无名带人分别去往刑部尚书顾全和大理寺卿宋谨府上,暗卫赶到时,正遇见刺客要行刺,便在暗中出手,将人救了下来。
宁遥有令,不得暴露身份,所以他们也不曾露面,只是平白无故遇袭,又眼看着刺客死在自己面前,两人都受了惊吓,向朝中请了假,在家歇息了两日。
三司一同请假罢朝,朝堂之上顿时疑心四起,众人皆人心惶惶,而张群在听到三司遇袭且韩晋失踪的之后又惊又惧,下朝之后当即便去了太后寝宫。
进了太后寝宫,张群在屏风前坐下,嗅得一股药香,当即便皱起了眉头,可语气里,却还满是关切。
“数日未见,姑母可还安好?”
“你素来稳重,如今这般急促的来要见我,是为何事?”
隔着屏风,张群看不清太后的情况,听她声音尚且清亮,悬着的心便也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三司一同遇袭,只怕此人来者不善。”
“此事不是你做的好事吗?”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我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出了这等事。可此事既不是你我做的,除了我们,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
“事关三司,那必然是需要三司会审的大事。”太后挥手示意一众内侍宫婢退下,轻咳了几声,“可三司会审之事都是要株连九族的重罪,便是为仇,应该都死绝了才是。”
“若是为了复仇,当年之事,我们做得那般滴水不漏,半点破绽也没留下,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张群眉头紧皱,沉思了许久,“莫不是宁遥所为?”
“毕竟她如今是镇南军的将军,当年叶钊被逼至深山,又正逢大雪封山之际,宁遥一届女流,若非叶钊遗命,镇南军中那些人哪个肯服她?她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镇南军没同镇北军一样全军覆没,倒是意料之外的事。”太后长叹了一口气,也陷入了沉思,“宁遥是个难对付的,自她入京以来惹出了多少事端?如此便也罢了,却还屡屡坏我张家大事……”
“她若想为镇南军翻案,必然要查三司会审之事,刺杀三司官员与她无益,此事未必是她做的。想来刺杀三司官员之人,目的和我们是一样的,对方显然也不想让她查清当年的真相。”
“姑母的意思是……”
“接下来的事便不用我教你了吧,我的要求还是一样的。你是张家的家主,你要做什么决定我管不着,但有一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要在第一时间内知道。”
“还有一事,需姑母指点。”说罢,张群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密函,递到了屏风之后。衣服窸窣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只枯槁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书信,“这是北方来的密报。”
接过密函看了,太后便将其扔进了榻边的火盆中,书信遇碳自燃,火光闪烁,倒映在太后眸中。
“高昌素来稳重,如今为了儿子,竟做出了夜闯宫门这等事,到不似他平日的作风。高昌原本便位高权重惹人忌惮,齐国皇帝铁血手腕倒也尚能压制,可如今他夜闯宫门挑衅皇权,齐国皇帝却不曾怪罪,着实引人深思。”
“对此,姑母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世人如何看也不重要,他如此做的后果更不重要。”太后语气里渐显疲态,语气渐渐虚弱了起来,“重要的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太后的话叫张群陷入了沉思。高昌为何要夜闯宫门?此事归根究底,还是因高丽公主与齐国和亲而起。
齐国皇帝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自从那位皇后诞下一对儿女去世之后他便再未续弦,也并未纳过后宫。他那太子早已娶妻和亲的人选,便只能从那些达官显贵的人家里挑选适宜的人选。
是以,齐国皇帝选了高旭。可高旭不从,宁肯抗旨也不愿同高丽公主成亲,故而被齐国皇帝打入牢中。
齐国皇帝此举无非两个原由,要么为了试探,要么,便是为了借此机会削高家的权。所谓帝王之术,说到底,这些手段都是一样的,无非“权衡”二字。
那么,高昌夜闯宫门,有何益处?
这似乎是没有任何益处的。若皇帝真是为了试探,无论他是否夜闯宫门,都无法打消皇帝的疑虑。若是他闯了,便是蔑视皇权,若他没闯,皇帝也会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横竖都是死局。
高昌是何许人也?聪明如他,想必早便看破了这一层,可他还是如此做了,那就说明如此必有生机。
齐国皇帝野心勃勃,想一统天下,高昌用兵如神正是齐国皇帝用来一统天下的利刃。只是当年居庸关一役齐国虽胜,却也损失惨重,修生养息了这些年,也确实是到了卷土重来的时候。
可这几年来,宁遥名声四起,又在乐山一役大败南国,虽还未到叫人忌惮的地步,可高昌素来仔细惯了,在还未摸清宁遥底细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出击,所以才有当年皇帝大寿高旭来使一事。
如今,宁遥出使西州得了西北军权,又救了张维,叫张家欠下人情。以高昌的手段,要得到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经过这两年的观察,对于宁遥他应该也有了一些了解。
如此看来,两国交战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今年的冬日又这般严寒,不过十月北方便落了雪,北境尚且艰难,何况是齐国?
夜闯宫门,挑衅皇权,或许只是高昌用齐国帝王的一出戏,故布疑云,以迷惑敌国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