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从琴声中听出了杀气。
眼前弹琵琶之人的身形像极了那个让他感兴趣的人,即便只露着一双眼睛,他也觉得琴师眼中的疏离与那人别无二致。可他也实在想象不出那人怀抱琵琶弹琴的模样,一时间不敢妄动。
才安分了不过片刻,高旭转念又想,既不是那人,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夜,宁遥便被将军府的人请了过去。
在将军府与高旭见面之时,她微微低头福身,依旧戴着面纱,怀抱琵琶,低头垂眸,是宁遥绝不会有的姿态,却是一样的淡定从容。
“叫什么名字?”
“禀少将军,奴名艾依。”
“楼兰人?”
“是。”
“如此,月亮,便为我弹一首你们家乡的曲子吧。”
闻言,宁遥颔首,当即便盘腿而坐,弹了一支楼兰的曲子。薛丞的母亲是楼兰人,年幼时,薛丞的母亲总会同他们讲自己的故乡,还会唱儿歌给他们听,教会了宁遥弹琵琶,也教会了宁遥这支她故乡的曲子。
宁遥弹至一半,一直安静的高旭忽然射出暗器打掉了她的面纱,宁遥装作受惊弹错了一音,随即抬眸,惊恐的看着高旭。
看着她的眼神,高旭忽然笑了,盯着宁遥脸看了片刻,最终咂嘴挑眉:“抱歉,是我吓到你了。”
说着,他拿着折扇从因受惊还在微微发抖的宁遥的脸颊旁滑过,最后落在了她的下巴上,轻轻一挑,逼迫宁遥仰头看他。
看着宛若受惊的白兔般的宁遥,他冷眼收了扇子背过了身,顿时失了兴致,声音有些冰冷,“你走吧,我会让人送你回去,一会儿账房会去悠然居结账。”
宁遥唯唯诺诺的起身,跟着将军府的老奴出了府,上了接她来的马车。宁遥被接去将军府后半个时辰便被送回去且衣裳半点不见凌乱的消息很快便传便了越国,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起了宁遥面纱之下的容貌。
有人说她定然其貌不扬,甚至丑陋不堪,不然像高旭那等好色之徒之徒为何看上她之后又把人送了回去?
也有人说她定是仙姿玉貌,叫高旭那浪荡子动了真心,故而以礼待之不敢冒犯。
宁遥对这些流言蜚语毫不在意,甚至因将军府的事想到了能快速找到她兄长的法子。那只楼兰曲子是薛承的母亲所创,只有他们几人听过,若他让这曲子在齐国广泛流传开来,只要她的兄长在齐国听到这曲子,便知道她的身身份了。
此番来齐国,她不仅是来寻找兄长,更重要的是摸清高昌的习性,虽然冒险,却是非做不可的事。其实换个细作也不是不行,只是宁遥既到了齐国,日后与高昌交手之人也是她,所以她打算亲自动手。
将军府戒备森严,外人不得靠近,可高昌要扮纨绔,自然会隔三差五的请些美人到府中。如今她被高旭盯上,进过一次将军府,便还有下一次机会。
想到这宁遥有些紧张的心才微微缓下来,她同绿君说了计划,特地叫人散了消息出去,说悠然居最受欢迎的歌姬玉蛮作新曲,不日即将演奏消。息传开,又有不少人挥金如土只为求一票。
宁遥特意为曲子填了词,演奏的那日悠然居坐满了人。当时宁遥初到齐国便以一曲引众人称赞,而玉蛮则是红遍齐国的歌姬,二人一同演奏,无疑千金难求。
那日之后,那支曲子很快便在齐国广为流传,甚至流传到了越国,后来蔡筱云也因这事打趣过她许多回,说他若是真做个琴师,只怕天下人的魂都要被拘去了。
很快,因为这只曲子,宁遥再次被请到了将军府。而这一次她不仅见到了高旭,还见到了高昌。
宁遥被请到后院,高昌高旭父子二人对坐在她面前。瞧着那个一身常服,规规矩矩坐在矮案前品茶,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风气的男人,宁遥一时有些呆了,竟没法将眼前的人同高昌联系在一起。
高昌用军灵活,不拘古法,杀伐果决。每次看着那些与他有关的战报,宁遥皆会激动得夜不能寐,每每这时,她才终于理解,为何她父亲当时总是夜不能寐,对着沙盘苦思冥想。
可显然眼前的人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像。高昌已近天命之年,却不见老态,风采依旧。岁月似乎忘了摧残他,反而让他沉淀出了别样的魅力。
“外头在传唱的词,是你写的?”高昌端着茶碗饮了一口茶,“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词写的不错。远道而来,可是思乡了?”
“故国已亡,奴一飘零之人,早已无乡可归,只能聊表相思,抒发情感而已。”
“前些日子,旭儿寻过你?”
“是。”
“你不必惊慌。”听出宁遥语气中的惊恐,高昌笑着放下了茶碗,“只是我听闻他前些日子为了你违背吾王的旨意偷跑出府,令我有些好奇而已。今日请你来是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令他如此,顺便听听那曲子是否当真那么动听。”
话至此处,便是再傻也能听出他的意思。宁遥不好装傻,只得抱着琵琶向他二人福身行礼,道句献丑便开始了弹琴。
注: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出自李清照??《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着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