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领会她简短的话语中所表达的意思,丢了,并不是不小心的,而是故意的。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可又舍不得责怪她,只好叹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腿,“不可以老是这样!”在他忧伤的眼神里,依旧是深深的宠溺。
王雅格也不躲闪,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好不乖巧,“嗯!”
“我去北京那阵子,你那样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真的好怕你生气,你一生气,我整个人就懵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来后阿妈腿脚不好,我陪她去福建看医生,忙东忙西的,到现在也忙不出个所以然。”高易惟一手提着王雅格的资料,一手撑着伞,背上还背着大背包。
阿妈?不是“我妈”?他提到他的母亲时直接对她说“阿妈”,直接把她列入家人行列,她内心为之一动。
王雅格转头看着他,见他一脸怅然,就像个委屈的孩子,疼惜的情愫越发浓烈,可是,“对不起!我错了!”这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倒不是她不愿向他低头认错,只是除了故意吵架,刁难高易惟,更多时候,她既不善于安慰他,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以沉默来表达歉意和依恋。
走下天桥,王雅格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她还是催促高易惟,“你回去吧!”
“不,我陪你坐公车,你到了地铁站,我再走。”高易惟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继续往前走。
王雅格听到自己心里花开的声音。她既不安又欢喜,深怕成为他的负担,又偷偷庆幸,他还可以继续呆在她的身旁,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站公交车程。
车上只剩下一个座位,高易惟示意王雅格坐下,她不敢推辞。作为一个大男人,即便再不舒服,高易惟也绝对不会贪恋一个座位而有损绅士风度,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他就站在她的身旁,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牢牢围绕着她。她内心五味杂陈,如果不说出那样的狠话,现在她便可以紧紧依偎着他,如今她只能望着窗外疾驰而去的建筑,任由惆怅再次向她袭来。能怎么办呢?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哪怕只是为他按摩一下也好啊!可惜现状并不允许。啊!不管了,反正明天可以陪陪他,带他去做藏蒸,也算是一种将功补过吧。
她突然心中一惊,为什么总是觉得他病了,是她的过错呢?她脑海里浮现的情景越发清晰:他走下楼梯,她跟在他身后,然后伸出手拍打了他的脑袋,内心却想着那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并且认为惩罚太轻了。
她害怕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假如真是上帝在惩罚他,那她要撤掉那咒语。
高易惟认真地整理着那把伞,将每个角拉平,工工整整地一层一层卷起来,扣上扣子,收进包里。王雅格看着他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声:“唉,我还是学不会收伞。”
“把每个角拉好,有什么难的?下次我再教你!”高易惟语气夸张,戏谑她一贯的鲁莽。
唉!连收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她心里自知,因为总是做不到冷静沉着,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高易惟。
见她只是静静看着窗外,他也沉默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他们看着同一个方向,却总到不了那个共同的远方。
很快,科韵路地铁站到了,他们互相挥挥手,淡淡的微笑里挤满无奈。
幸好,得到陪高易惟治疗的应许,这对王雅格来说是一份神圣的职责。
第二天,王雅格起了个大早,狂奔着赶上公车,狂奔着跑进医院。
“送你一颗幸运星!你出发了吗?”
“宝贝,谢谢你!真好,每天都有幸运星,我也要送你幸运星。我已经在排队了,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她在车上的时候,同高易惟通过短信。即便她再怎么跟他闹,他还是会喊她“宝贝”,这叫她欣喜若狂。
什么可以不可以!通通滚一边去,我就想好好疼爱他,这也有罪吗?
她气喘吁吁出现在诊室门口,发现高易惟正落寞地坐在一群患者中间,他的忧伤看起来比昨天更甚。
王雅格突然一阵心痛,那么开朗,那么能干,那么照顾别人的一个人,就这样被病痛捆住手脚。该怪谁呢?怪那个女人吗?死活要跟他结婚,却不能好好关心他。还是应该怪我?总是跟他赌气,如今还这般落魄,总让他为我担心,他肯定是为了照顾我才那样努力赚钱,不然他可以像以往那样优哉游哉地生活,周末打打球,没事聚聚会。这个傻瓜,就不能活得轻松一点吗?不对!不喜欢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就为了道义吗?道义能当饭吃吗?顾全道义就能让人幸福吗?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雅格轻轻走到高易惟身旁,“嗨!”这声招呼显得谨小慎微。
“来啦!”高易惟见到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只有她的出现,才显出他是被珍视的宝。
她退出拥挤的诊室,坐在门口等候高易惟。终于,他走了出来,在她的身旁坐下,擦了脸,将纸巾摊开给王雅格看上面的血迹,十足是个委屈的孩子。王雅格笑了,右手一把揽过身旁这个大孩子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胸部,试图安抚他的疼痛,“休息一下,那么早起床过来,困了吧?”
他乖乖闭眼休憩。
过了半晌,他突然直起身,傻乎乎地看着她,“香猪,你怎么当着大庭广众摸我的胸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为了安抚一个病患,她竟然忘记了他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大男人。并且,他们的情侣关系好像还没有恢复!霎时,她脸红了。“啊!”
高易惟微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吧!”
手牵着手一起去吃饭,手牵着手一起压马路。王雅格和高易惟,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晃悠着紧握的手,谈笑风生。
你是我的谁,我是你的谁,在这样纯真的时光里,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王雅格终于明白,高易惟为何一直对她说:“我认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就是我自己。”或许应该相信,只有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他们快要走进藏蒸店的时候,高易惟放开了王雅格的手,这令她感到失落。
热情的养生师高声招呼他们,“嗨!有空过来呀?来,这边坐下。”
正是午后时分,店里安静得很,这令他俩感到惬意。
高易惟刻意保持着沉默,向洗手间走去,他不想养生师看出他脸部的异样。
养生师开始忙进忙出为他们准备药包和蒸汽,一边忙活,这个50多岁的广州女人不忘八卦地对王雅格说:“你男朋友还是老公?瞧你们的气质多般配!”
“哦,不是,是好朋友。”王雅格想起高易惟在门口放开手的情形,慌乱间矢口否认。
养生师深感意外:“哦,不是啊?要是你男朋友那就太般配了。”
王雅格不觉心头一阵疼痛。
一个健壮,一个瘦弱,一个圆脸盘,一个鹅蛋脸,差别那么大,竟然被指气质般配,只能证明他俩的确是天生一对。王雅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心的养生师,自己却已浮想联翩,她想起那个天堂的梦,小愉和夏翼,就是她和高易惟。
见她沉默不语,养生师继续絮絮叨叨:“很少见到气质那么般配的两个人,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哎哟!难以置信,那么般配的气质,不是的话那就可惜了!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承认吧,这有什么呢,都是成年人,在一起很正常的。”
高易惟按照吩咐,换好运动短裤走了过来,养生师赶紧招呼他说:“来来来,把脚伸进去,盖上毛巾,先给你调最低档的,一会儿再慢慢调高点,要忍住热,忍住痛,这样才能把毒素排出来。”
王雅格跟着也开始进行藏蒸。
没一会儿,高易惟开始竭力忍受着热与痛的洗礼,他看起来很痛苦,却笑着对王雅格说:“好痛,我快受不了了!”
她好心安慰他:“不要紧啦,忍一忍就好啦!不痛的!”
高易惟继续顽皮地做无谓的挣扎,神情同淘气包无异,“雅格,好痛,真的好痛,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不干了!”
“不行,得坚持!”她不依不饶。
“哎哟!这才最低的温度就受不了,经络越不通越觉得痛,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养生师大概没见过如此怕痛的大男人,一脸担忧的神色。
“我脚皮薄,受不得痛。”高易惟并不看她,只是看着王雅格,坏笑着。
王雅格突然领会,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你可别笑死人啊,一个大男人那么大声喊疼,这可是在马路边,别招来一堆人围观你哦!”
“真的好痛!好痛!”他依旧夸张地蹬着脚,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气死我了!这样不痛了吧!”她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
他这才满意地收了声,唇角残留笑意。老老实实摊开一本杂志,他凑近王雅格,“来,一起看。”
她乖乖凑近他,安静地看起书来。
养生师偷偷瞅了瞅靠在一起的两个脑袋,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