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初识富贵(2 / 2)

这段话颇能道出晏殊富贵词的独特风格。词中所表达的思想既不是伤春女子的幽愁,又不是羁旅思乡游子的离愁,更不是感时悯乱的深愁,而是富贵者叹息时光易逝,盛筵不再,美景难留的淡淡闲愁。

若仅仅只是诗词具富贵气象,自己一生富贵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晏殊老大人慧眼识英才,乐于奖掖人才,当世名士,如范仲淹、孔道辅、欧阳修、韩琦等,皆出其门,又能识富弼于寒素之中,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即便是不太出名的二女婿杨察也当了御史中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晏殊把晏家的气数都占尽了,还是因为喝酒太多不能优生优育,以致八个儿子(三子全节为晏颍嗣子),除了幼子晏几道在诗词上可堪比拟,余者尽是平庸之辈。但余泽犹在,虽高官显贵不可得,然多富贵平安一生。

以至于,宋哲宗元祐初,晏几道词名盛传于京师时,一代妖孽苏轼曾请黄庭坚转致期望结识之意,但晏几道回答说:“今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意思是政事堂里面的高官大半都是我家以前的客人,我都懒得去见,你苏轼是哪颗葱?亦可见当时晏家虽无据要职之人,但底气也是杠杠的。

当然了,以上都是宋史或宋人笔记中所载,或与事实有所出入。但既然有了方仲永这个变数,肯定是要有大不同的。最起码,杨察想娶溶月,方仲永才不会管他是否幼时孤苦,弟弟杨寘是否会在将来当状元,一定要把他搞得生活不能自理,甚至是人间蒸发也不无可能。就像一条狗守着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堆翔一样,绝不容许他人染指,所谓“护窝子”是也。

而此时,明道二年腊月二十,汴梁东水门码头。

迎接夫人的晏殊看着方仲永就像看见了一堆翔,眼中是说不尽的鄙夷、挑剔。对曾晔兄弟的行礼很是优雅地回了一礼,对方仲永的行礼只是从鼻孔中发出了一个“嗯”字。

方仲永心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怎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晏殊心道:“就你这么个臭小子,就想夺走老夫养育多年的白菜,呃不,宝贝女儿。你看他那模样,嗯,还说的过去;你看他那气质,嗯,似乎也有些飘逸之风;你看……”内心不断地在玩着一款“大家来找茬”的游戏。

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

还是王氏了解自己的丈夫,心知他正在心疼自己的女儿,缓颊道:“老爷,此处距离我家相国寺左近的府邸尚有些路程,老爷可要同乘?”

晏殊冷冷道:“夫人只管自便就是,无须理睬老夫。”可能是怕王氏不喜,又补充道:“夫人可愿与老夫同乘车马?小辈们让他们安顿好了再说不迟。”

毕竟是在外面,王氏很是明白男人要面子的心态的,勉强笑道:“全凭老爷做主就是。”就与晏殊共坐一车,一帮子没地位的小辈继续乘船到州桥处,存放船只,寻找客栈安顿。

彼时,曾晔之父曾易占官居太子中允、太常博士,职称清要而品级不高。前者为五品寄禄官,后者是从七品上的实职“小官”而已。虽多蒙官家赏赐,也拿着两份薪水,但京城米贵,生活得也甚是拮据。靠着家中补贴,才在京城买了处小小的宅院,曾晔、曾巩一到,住得就不太宽敞了。

方仲永婉拒了曾晔的邀请,又力辞了晏居厚让住到他家的不靠谱建议,择了处较僻静(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之后,晏溶月还不愿离去。方仲永恐晏溶月牵挂,又好生宽慰了一番,趁机拉了拉小手,便让晏溶月羞臊不已,对父亲冷淡态度担忧也就忘了。

可晏溶月能忘,方仲永怎么敢忘。

以晏殊今天的态度推测,想要娶晏家的掌上明珠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想富弼、杨察是怎么娶得晏家的千金的,就大概明白晏殊择婿的标准了。

家世不是很重要,当然出身官宦之家最好,没落了也没关系。

长相是否英俊似乎也没关系,史书仅载杨察“美风仪”,对富弼的长相没有描述,只说他沉稳大气,有王佐之才。按照后世的习惯,如果一个人的长相实在没什么可夸的,往往就会夸性格、气质什么的。大概可以推断富弼长相一般,只怕不是什么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至于诗词,在苏轼那个妖孽横空出世之前,晏殊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一句,“不是我吹,在座的都是渣渣。”是以,他选择的两位爱婿富弼、杨察皆不以诗文著称。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儿才能入了晏殊的法眼,能迎娶晏家的千金呢?

粗略地说,人才。详细一点就是,能够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且又有真正处理实务能力的人才。按照晏殊的标准来看,崇尚玄谈的东晋只怕没有一个人才。标准不可谓不高也!

方仲永自诩就是个人才,而且是精通考试的人才,处理政务的能力虽没有表现出来,料想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兼且自己宜家宜室,呃不,允文允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呀!若非自己得陇望蜀,意图享齐人之福,生生地加上了“连中六元、官家赐婚”的地狱级难度的任务,料想晏老大人一见面就会亲热地喊一声“贤婿”了吧。

但,后悔吗?想起临别时王凌薇的一句“文远哥哥,别忘了我呀!”,方仲永的心就隐隐作痛。

那样一个为你流泪、甘愿做小的女孩,怎么能不尽一切努力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