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看人家这眼药上的,那个清凉败火,那个疏肝理气,那个一针见血。潜台词就是范仲淹是个迂腐的人,而且又好追求名声,这是拿议论国家大事给自己博个美名呢!
赵祯一想,也对。
这范仲淹不好好治理京师,专好攻讦这个,诋毁那个的。前番还对朕没有儿子的事情说三道四,说什么应立皇太弟,以备不测。有什么不测的?不就是怕朕突然驾崩了吗?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由是,益不喜范仲淹。
范二愣子毫无被皇帝记恨的自觉,还是充满了斗志,继续立志为赵氏集团奋斗终身,直至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没几天,皇帝与吕夷简的对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范仲淹耳朵里了。以方仲永猜测,范仲淹未必如晏殊一般有能力从宫中得到消息。这件事,八成是赵祯或者是吕夷简故意安排的。
范仲淹怒了,咱一心为公,皇上您怎么不爱我了,呃不,皇上您怎么听不进去忠言了呢?不行!我要上奏章,还是那种公开的奏章,起名就叫《致我亲爱的皇帝的一封公开信》吧!
当然,这是方仲永的恶搞,范仲淹不会像他那样犯浑的。
事实是,范仲淹接连给皇帝上了四道奏折,具体内容不详,有消息灵通人士说“大抵讥切时弊”。据小道消息说,奏折中尽皆怒斥吕夷简之词,言辞颇为激烈。
然后呢?
然后,吕夷简公开上疏控诉范仲淹“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说抢了他的工作,让一帮子大臣们无事可做了,要不然,皇上您把百官都辞了,留他一个人得了,免得荼蘼公帑?
于是,“一封找揍九重天,夕贬饶州路八千”。
官家震怒。景祐三年五月,贬知饶州(今江西鄱阳县),与方仲永做了老乡。
不提范仲淹灰溜溜地回家收拾行李,晏殊、方仲永这对心思灰暗的翁婿又坐到一块儿喝茶了。
晏殊笑道:“看明白了吗?”
方仲永感慨:“真是良心之作的年度大片呀!”
“你说啥?”晏殊蒙圈了。
方仲永赶紧掩饰:“没什么!只是感慨这朝堂纷争如同戏文一般精彩,呃不,比戏文还要精彩。实在是好戏,好戏呀!”
晏殊被这惫懒的家伙给气笑了:“你呀!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那么地无赖。我只问你,可从中学到些什么?”
方仲永试探着说:“吕夷简是个坏人?”
“瞎说!吕相聪明亮达,规模宏远。你切不可因他与老夫争事,而抱有偏见。单说他所议修缮大名府一事,老夫所不及也。至于用些手段,打击政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以为老夫的副相之位,是别人让出来的不成?
以老夫所想,其实是与范希文相同的。与北辽决战,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国战不是那么好打的呀!且西夏元昊小儿,野心勃勃,他日必成心腹大患,备战西京,也有震慑之用。
奈何,希文兄对我成见颇深,只恐不听我的劝告,是以我也未曾出手相助。只希望他再磨砺几年,去去身上的火气,他日必能大放异彩。”
方仲永本来对老政客晏殊的不要脸已经免疫了,但听了这番话还是被雷得外焦里嫩。第一次看见把借刀杀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还再磨砺几年,人家都四十六了呀,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大宋人的平均寿命了呀(宋朝人平均寿命约三十岁)。以范老兄以前只吃咸菜稀饭的营养条件来看,他指不定还能活几年了呢?(范仲淹说,我就不死,不当上宰相就不死。史载,范仲淹卒于1052年,享年64岁。)
磨砺?您怎么不出去磨砺几年,回来让您当王爷,您比人家还小两岁呢?
晏殊可能也觉得说的有些虚伪得让人恶心,又道:“若是你与那吕夷简争锋,可能胜之?”
方仲永很是老实:“不能。”
“哦,本以为你会说出一番大道理,怎么会直接认输了呢?这可不是年轻人该有的锐气呀?”
方仲永翻翻白眼:“我读书少,您可别骗我!范仲淹哪里是败于吕夷简之手,分明是官家借吕相之手,除去一个不晓事的二百五而已。自从范仲淹上疏议立皇太弟,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吕相不过是官家的棋子,替官家背黑锅的替罪羊而已。”
晏殊不住抚须点头:“嗯,孺子可教也!都说官家仁慈,但再仁慈,他也是皇帝,他的尊严是不可侵犯的。今后,无论你处于何等高位,都要谨记这一点!
你有此番领悟,范希文可谓是‘死得其所’矣!”
在家闷坐的范仲淹打了个喷嚏,恨声道:“定然是吕夷简那些奸佞在咒骂老夫!待我卷土重来时,再看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