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感到周身的压力减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匆匆拜过肖郁宸后,就一起离开了。
叶婉悠本来还想同他们说两句,谁知道人跑的那么快,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夜晚寒凉,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休息。”
肖郁宸此时才觉得后悔,方才应该让他们拿些炭火过来才对。
叶婉悠倒是没觉得冷,她深吸了几口气,笑着说道:“没那么冷,屋里血腥味太重,我正好出来透透气。我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欺负人呢。”
肖郁宸负手而立,对于叶婉悠的话,不反驳,但也不接受。
叶婉悠没再同他争论,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庒知硕,对他招了招手。
庒知硕虽然穿着棉衣,可他等了快两个时辰,双脚早已冻的麻木了。
这会儿刚要抬腿,才发现自己腿上无力,一个不留神,直接栽倒在地。
叶婉悠吓了一跳,三两步跑到了他身边扶起他,担忧的问道:“摔疼了没有?”
庒知硕用力摇摇头,满脸焦急的问道:“叶哥哥,我爹怎么样了?”
叶婉悠不敢说出实话,只能模棱两可的回道:“暂时稳定了,你可以进屋看看他。”
说着,就想抱起庒知硕。
肖郁宸却抢先一步拎起庒知硕,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肖郁宸把庒知硕放在床边上后,就退到了一边。
叶婉悠放心不下,还是给庒知硕检查了一番,感受到他冰冷的皮肤,忍不住怒斥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爱惜自己,这么冷的天气,就不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等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你爹怎么活下去。”
庒知硕看了眼床上的庄明言,见他好好的躺在那里,心里轻松了不少。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叶哥哥别生气,我没事了,我就是不想离我爹太远。”
庒知硕的声音很委屈,叶婉悠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屋里虽然没有烧炭,也比院子里暖和多了,庒知硕很快就缓过劲来。
他凑到庄明言身边,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庄明言的气息稳定了不少,全身多处骨折,骨头被接好,用夹板固定着。
身上缠绕的棉布,几乎把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庒知硕颤颤巍巍的喊了几声“爹”,没能得到庄明言的回应,情绪再也绷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叶婉悠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听着庒知硕的哭声,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
肖郁宸轻轻揽过叶婉悠,把人搂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开解道:“让他发泄一下也好,男孩子就得受些苦,才能长得好。”
“哦?”
叶婉悠退出肖郁宸的怀抱,打量了一下肖郁宸,悄声问道:“那王爷长得这么好,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吧!”
肖郁宸怀里一空,感觉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可是一对上叶婉悠那含笑的双眸,心里空了的地方,立刻充实起来。
肖郁宸瞥了眼庒知硕,略带嫌弃的说道:“他经历的这点事算什么,我当年可是比他苦多了。”
“王爷说的有道理,那就让知硕继续哭吧。”
叶婉悠这样说着,就真的没再管庒知硕。
肖郁宸没想到自己的两句话这么管用,叶婉悠竟是真的不难过了。
他正纳闷的时候,张大夫赶了回来。
张大夫一进屋,对着肖郁宸和叶婉悠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而后,直奔床边,开始检查庄明言的伤势。
庒知硕今日哭了好几次,眼睛都肿了,他起身让到一边,紧盯着张大夫诊脉。
张大夫诊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他来到叶婉悠面前,对她躬身行礼行了一礼。
叶婉悠忙闪身躲开,嘴里抱怨道:“老先生何必如此,晚辈可受不起这一拜。”
张大夫激动的说道:“老朽才疏学浅,今日若非遇到公子,这人怕是已经不在了,公子受得起老朽这一拜。”
说着,张大夫就要重新行礼。
叶婉悠吓得躲到了肖郁宸身后,试图用他的冷脸吓退张大夫。
谁知她刚躲好,就被肖郁宸拽回了身前,硬生生的接下了张大夫的一拜。
叶婉悠气愤的瞪了肖郁宸一眼,肖郁宸对她笑了笑,低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你今日若是不接受,老先生定不会罢休,到时候还不烦死你。”
肖郁宸的声音不大,离他们最近的张大夫,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大笑着应和道:“这位公子说的有道理,小公子就不必客气了。”
叶婉悠心里别扭,用力给了肖郁宸一拳,紧接着快步退开,似乎是怕肖郁宸报复她。
其实叶婉悠并没有用多大力,这一拳打在肖郁宸身上,就像是挠痒痒一般。
肖郁宸苦笑着揉了揉肚子,心知自己惹毛了叶婉悠,受这一拳也是活该。
可叶婉悠一下子逃的那么远,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看着叶婉悠和张大夫坐在桌边聊得开心,肖郁宸抬步走了过去,紧挨着叶婉悠坐了下来。
叶婉悠有些心虚,不自觉的把凳子移开些。
肖郁宸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拆穿她,反正地方就这么大,叶婉悠再怎么逃,也逃不远。
张大夫沉浸在对病情的研究上,丝毫没在意对面两人的动作。
这会儿,庒知硕调整好了心情,他走到桌旁,“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叶婉悠几人磕了三个头。
每一下都实实在在的磕在地上,叶婉悠光是听着,都觉得脑袋疼。
她赶紧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看到庒知硕带血的脑门,再配上他红肿的双眼,样子着实可怜又可笑。
叶婉悠心头的火气压下去不少,她白了庒知硕一眼,认命般的取出伤药,给他处理伤口。
冰凉的药液碰到伤口的那一刻,庒知硕疼的直咧嘴。
叶婉悠见他知道疼,故意戳了戳他的伤口,疼的庒知硕眼泪流的更快了。
“不知该说你实在,还是说你傻。你再多磕几下,就真成傻子了。”
叶婉悠给他涂好药膏,叮嘱他不要乱动后,才终于开口教育他。
庒知硕嘿嘿一笑,他现在对叶婉悠的崇拜之意,丝毫不亚于他对庄明言的崇敬之情。
不论叶婉悠说他什么,他都高兴。
叶婉悠见他这样,转头对张大夫说道:“这孩子不会真傻了吧。”
张大夫再次大笑道:“不好说啊,看样子像。”
这话成功引起了庒知硕的不满,他从小聪慧过人,怎么就傻了。
他小脸一转,倔强的扭过头,不再看向张大夫的方向。
张大夫被庒知硕善变的态度逗笑了,对叶婉悠说道:“看来是没傻。”
庒知硕不想同他理论,他还惦记着庄明言的伤势,小心翼翼的问道:“叶哥哥,我爹是不是没事了。”
这话一出,叶婉悠的神情有些复杂。
她不想打击庒知硕,转念又想到肖郁宸说的话,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你爹暂时稳定下来,但你不要开心太早。他全身多处骨折,五脏肺腑受到了重创,要是能熬过这两日,才能彻底放心。
你爹看似健康,实则身体亏空的厉害,比起同龄人,要差太多了。就算这次不挨这一遭,再这样过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几年。”
庒知硕心头一震,想起这些年庄明言受的苦,他不禁开始怨恨自己。
都怨他拖累了庄明言,若是没有他,庄明言能活的自在些。
叶婉悠没有安慰庒知硕,而是继续说道:“其实那些算是手下留情了,看来并不想要你爹的命。只怕他们也没想到,你爹的身体会这般差。普通人伤成这副样子,最多躺上几个月,对你爹来说,却是致命的。”
说到这,叶婉悠自己也感到疑惑。
她看着陷入沉思的庒知硕,问道:“知硕,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何人对你们动的手?”
庒知硕猛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的情绪,道:“是我娘,是我娘让人做的。”
在场的三人,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齐齐露出震惊的目光。
庒知硕的双手奋力拽着衣角,好似在发泄心中愤怒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庄家祖籍隶属怀城,家住怀城外的小村落中,世代务农,日子算是温饱不愁。
直到庄明言出生后,家人发现他在读书上的天分,便早早送他去了学堂。
庄明言不负父母的期待,早早便显露出了过人的聪慧,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
再加上庄明言长相俊秀,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恭维的对象,更为他增加了几分高傲的资本。
庄家父母对庄明言抱有很高的期望,家中的粗活、重活,从不让他动手,他只要努力学习就好。
十七岁那年,庄明言在城中举办的诗会上,遇到了赵丽,也就是庒知硕的娘。
赵丽年芳十五,正是花一般娇艳的年纪。
才子佳人,就这般相遇、相知了。
赵丽家在城里有铺子,家境比庄家富裕太多。
赵家不同意二人的亲事,但赵丽一心扑在庄明言身上,不顾父母的劝阻,执意要嫁给庄明言。
赵家父母拗不过赵丽,同意了这门婚事,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就给了她不少嫁妆。
婚后,二人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赵丽也很快怀上身孕。
然而,庄明言是个清高的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务农和照顾赵丽的事情,全压在了庄家父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