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液体漫天飞舞。
惨烈的场景比皇甫鸿的想象慢了半拍。
他没想到弩兵对密集的骑兵部队的杀伤力竟如此惊人,看情形,至少有六百以上的敌人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仔细一想,心中却是明了。这个时代上面缝着铁叶子的铠甲还是稀缺的珍品,想牛辅身上所穿的那种全铁制铠甲更是所费万千,更不可能人人拥有。强大如皇甫嵩这般西凉军,也不过才穿着普通的皮甲。不是每个人都有河东士卒那样精良的装备。
而弩的杀伤力非常惊人,像眼前这群几乎没有防护的骑兵一遇到西凉步卒的万弩齐射,几乎是一边倒的大屠杀。
成百上千的敌人落地,再也没机会爬上马去。
等西凉步卒的第二轮箭雨射出,其中相隔了一段时间,敌人的战马终于冲到阵前,可已是寥寥几人。
这点人马根本不可能给西凉步卒造成任何困扰。
这个时候,第三轮弩箭又来了。
这几个悍勇的西凉骑兵号叫着死在阵前。
阵地上全是无主战马在疯狂乱跑,伤兵躺在地上长声嘶叫。
但骑兵这种自杀式的冲锋还在继续,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
并非他们不愿意将部队拉回去,稍事整顿再做打算,就算主将想这么干,也无法实施。
战马一旦冲起来,就将按照其巨大的惯性朝前不断涌去,任何想拨转马头的人都被毫不例外地一冲倒地。
牛辅知道此刻若指挥部队脱离弩箭的射程,将引起不可避免的大混乱。因此,即便牺牲再大,也只能咬牙进攻,直到冲进敌人那个小小的方阵为止。而且面前这淡淡的弓弩,正揭示西凉步卒正是如同牛辅得到的消息一般,他们只不过是临时拼凑的军队,军械装备还未曾这般紧凑。
他们的弩不多!
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冲过去同敌人肉搏,胜利最后还是属于西凉铁骑的。
可眼前的敌人虽然不多,相隔也不远,但却怎么也冲不到。
咫尺天涯,大概就是眼前这种情形吧!
这是西凉步卒射出的第十轮箭雨了,好象还看不到结束的时候。
弩兵不需要消耗太大的体力,持续不断的弩箭在阵前交织出一道绵密的金属之网。
刚开始,皇甫鸿还亢奋地蹲在地上,浑身绷紧地看着前方的战场,准备等皇甫郦一声令下便来一个反冲锋,遏制住敌人的攻势。可看眼前的情形,根本用不着自己上去,而这无休无止的屠杀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真真是等得人郁闷。
因为蹲得太久,脚有些发麻,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事没事地同身边的高干闲扯起来:“大哥,接下来你该看好戏了!”言罢,皇甫郦起身,冲着身旁弓弩手高声命令集结着。
皇甫鸿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但他还是紧张地盯着前面的敌人,问道:“你说这事也真是奇怪,敌人怎么这么傻,明知送死,还前赴后继地冲过来。难道他们的指挥官是笨蛋吗?
皇甫郦一笑,牛辅才不是傻子呢,眼前这种情形,换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想前冲一条路可走。
只不过,牛辅上当了。
若凭以往的经验,凉州这块土地上,拥有大批好弩的军队几乎是没有几支。
即便是从父皇甫嵩也没有这般大规模装备。
但这批军械是从河东在朔方运送过来的,是河东的弓弩,所以皇甫郦一直都留着一手,直到牛辅把所有的底气都压在这正面的冲击时,他皇甫郦才打算启用。方才那点箭雨不过是逗牛辅玩的,是引诱牛辅进军的利器。
正说着话,皇甫郦眼尖,从盾牌的缝隙中看出去,却见前方远处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红色铁甲的将领,同普通骑兵不同,这人头上戴着一具全铁头盔,上面还插着一丛血红的红缨。
再看他身的旗帜上在,正绣着一个大大的“牛”字。
“牛辅来了,这老家伙还真是勇猛啊!”皇甫郦叹咬牙笑着对皇甫鸿说:“大哥,等下几轮强烈的箭雨过后,你便命令大军冲锋乱战,而我冲出去,杀了他牛辅,定能夺得此战首功劳。有兴趣没有?”
“好。”
“嘿嘿!”
说完后,皇甫郦调集身后大部步卒,“前排撤下,后排上!”
随着整齐而又有序的脚步声中,五万大军方正除却在前用伏地盾的士兵,大部分都调换了位置。
“--放!”
这一声令下,才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只见近万支弩箭有如飞蝗一般,凭着飞了出去,而且还不带一丝停留,从方才的毛毛云顿时变成大暴雨,瞬间便淹没了面前这成批驶来的马队。
“嗖!嗖!嗖!”
“他妈的!”
忽见面前敌军亮出大规模的弩器,牛辅大惊失色,刚想摆手召唤骑兵掉头,但骑兵已经起速,怎会轻易停下来,要想断然止住大军,很有可能造成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加之地利的因素,根本无法顺利的调转方向躲避。这种情况下,牛辅只有硬着头皮冲杀过去,只希望能够早日冲到皇甫郦的近前,斩了皇甫郦,夺了帅旗或许还有一线之机。
大批弩手压上,成千上万的箭弩要比方才立竿见影许多。这凌厉的攻势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直到已经殷灭了牛辅骑兵的前部。几乎没有几个漏网之鱼,瞧见对面骑兵的气势已经全无后,皇甫郦的声音传过来,道:“停止射击!”
飞蝗、箭雨变弱后。
牛辅随即吐了口血水,咬着牙回应道:“所有人,杀过去!”
“好,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见牛辅已经打算赤膊上阵,皇甫郦一跃而起,阵前,敌人已经彻底乱了,正是出击的好时间。他不单想抵挡住敌人的进攻,而且还想一口气面前轻骑兵全部都吃进肚子里。
此时豪气干云之势越加强烈。
西凉铁骑打了个窝囊仗。
而西凉散步卒头一次打的这么痛快,比之方才的气势还要正酣!
“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千八百西凉步卒同时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呐喊,向前猛冲。
西凉骑兵本就乱成一团,见西凉步卒士冲来,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而且,失去冲击力的骑兵坐在战马上,无疑是一个个活靶子,被西凉步卒的士兵一一从上面捅了下来。
地上全是人马的尸体,身边也全是人,皇甫郦本提着一把长槊,可夹在人群之中磕磕碰碰,很是讨厌。
他心中一恼,扔掉长槊,也不记得什么祖传不祖传的了,抽出用惯了的环首刀,向前几个起落,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也怪他皇甫郦表现得实在太抢眼,很自然地变成了敌人的目标。
而且,敌人也都仿佛知道他是西凉步卒的统帅。
正夹在混乱的战马中前进的牛辅立即摘下骑弓,拉成满面,指向皇甫郦的心口。
皇甫郦一心想杀牛辅立得首功。目光始终落带他的身上。却不知道敌人也正时刻注意着自己,他们现在的较量已经变成斩将夺旗之利。皇甫岑此刻见敌人的弓箭指向自己,心中一凛。看那家伙的肢势,应该是一个好射手。西凉骑兵以骑兵见长,骑射功夫自然了得,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而且,最近皇甫郦武艺大进,眼界比以前不知开阔多少,预判能力也是极强,见敌人一抬手,就知道这一箭自己若不做出动作,必然被人一箭中的,死得不能再死。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皇甫郦向右一闪,举刀护住心口。
听听得“当!”一声,那一箭正射中刀面,火辣辣的感觉从虎口传来。牛辅这一箭力气真大,好弓,好箭,好一个家伙!
刚挡住这一箭,还没等将口中那一口浑浊的气体吐出来,皇甫郦却看见对面的牛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拉开了弓。
“好快的速度!”
皇甫郦只觉得手足冰凉,他没想到敌人的动作快到这等程度,这是标准的连珠箭啊!
看敌人这一箭的目标应该是自己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原来,一个牛辅的西凉骑兵正好挡在自己身前。
皇甫郦大喜,“来得正好!”低头闪过敌人劈过来的这一刀,向前一冲,拉近了同牛辅的距离。对于单打独斗,他还是有信心,只要逼到牛辅的身边,杀他也不费吹灰之力。
刚绕过这个骑兵,正要朝前奔去,突然间,一个躺在地上的幽州兵一把抱住他的右腿。
因为冲得太快,皇甫郦几乎摔倒在地上。
他也顾不得看地上这个敌人,随手一刀下刺,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牛辅。
牛辅的箭法应该很厉害,若一不小心让他给射中,只怕这条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环首刀深深地没入一具软软的**,毫无阻力。皇甫郦甚至能感觉到环首刀刺断敌人肋骨的脆响,他心中得意,若是在以前,这一刀只怕要卡在上面,再也无法深入。可今日杀起人来,竟如此流利,看来这段日子的辛苦锻炼并未白费。
奇怪的是地上的那个敌人虽然剧烈挣扎,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皇甫郦心中好奇,忍不住低头看去,却见到一张疯狂的脸,正竭力向上仰着,目光里全是怨愤。
皇甫郦心中没由来的一寒,猛然抽刀,提起右腿使劲一甩,想将那人甩进混乱的人群之中。
这个时候,牛辅的身影却已经消失。
人实在太多了,层层叠叠,又是人,又是战马,怎么也看不明白。只那面“牛”字大旗在远处影影绰绰,起伏不定。
牛辅的西凉骑兵已经被西凉步卒的突然反击打蒙了,有的人想撤退,有的人则奋力打马向前。大家挤在一起,终于如陷进沼泽,再也无法动弹。那些骑在马的骑兵在失去速度之后目标是如此的明显,只能无奈地挥舞着兵器,然后逐一被反击的西凉步卒士一一刺下马来。
“呜呜!”
北面,庞德进攻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回头一看,五千铁骑同时迈开步伐缓缓地朝牛辅大军逼来,转眼就到冲刺的距离。
震天的脚步声扑面而来,将战场的喧嚣掩盖了。
这样的战斗已经毫无悬念可言,随着敌人的混乱进一步波及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彻底失败的这一条路可走。
“败了,败了!”
无数牛辅的西凉骑兵疯狂大叫,扭转身体朝后逃去。
看到敌人都在狼狈溃逃,西凉步卒士卒都惊喜地大叫:“敌人败了,杀呀!”
可皇甫郦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这样的胜利在敌人的骑兵被弩箭逐一射倒的在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敌人已经彻底溃败,换任何一支部队来,也能轻易地获取胜利的果实。但对自己而言,只有杀了牛辅,才能获得本次战役的首功,也只有那样才能赢得西凉那些老将们的尊重。
皇甫鸿在远处瞧着这一切,他一直把皇甫郦当做孩子看待,可是今日皇甫郦的表现要超脱他很多,这样皇甫鸿心中都忍不住的为皇甫郦感到高兴。
牛辅的箭法虽然厉害,可武艺大进的皇甫郦正处于自信心膨胀的阶段,心中却不畏惧。可身下这个半死的西凉骑兵还在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右脚,无论皇甫郦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
皇甫郦大怒,心中一股蛮气涌起,也顾不了这么多,提起刀,就疯狂地朝地下砍去。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刀,地上纠缠自己的那具身体终于软了下去,右脚也是一阵轻松。
皇甫郦右脚用力一甩,便将两支断手甩得高高飞上半空,然后落进混乱的人群中。
“文达,牛辅就要逃了,追上去。”
皇甫鸿对皇甫郦的功夫还是很有自信的,一是皇甫郦正处于上升期,而牛辅已经过了巅峰;二来安定皇甫氏家传的功夫在凉州也是大大有名。
“牛辅是我的,谁也不要同我抢。”他奋力向前冲杀,不住口地大喊:“牛辅何在,牛辅何在?”
先前牛辅那一箭已经激起了他的真着,现在,皇甫郦只恨不得抓住这家伙千刀万剐。
眼前的敌人依旧数量庞大,杀不胜杀。
“牛”字大旗还在前方东倒西歪地退着,距离皇甫郦只有一百来米,可这一百多米近在眼前,却如远在天边,怎么也冲不过去。
脚下的地上满是人马的尸,已经被热血涂满,脚踩上去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眼前的敌人也多了起来,不过,人群中已经发现了幽州步兵的身影。
原来,在西凉步卒不要命的冲杀中,敌人不断后退,骑兵已经退进了步兵的大阵之中。步骑混杂在一起,秩序乱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很多西凉铁骑还没看到正面冲杀过来的西凉大营的步卒,就先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
敌人已经彻底没有回天之力了。
激烈战斗之余,皇甫郦时不时回头看看敌军的后方。
在西凉步卒突袭牛辅的西凉骑兵部队的这段时间里,早就戒备的庞德军已经冲杀过来了。
看到主力部队过河,西凉步卒士气大振,杀得更是勇猛。
转眼之间,部队已经推进了两里地。
“牛辅,牛辅!”
皇甫郦还在大叫,又是一口气杀进去几十步,身上的铠甲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凝成粘稠的豆腐状。、
已经突进西凉骑兵的步兵阵中,没有那些讨厌的战马,正可杀个痛快。
大概是因为皇甫郦的模样实在太吓人,档在他面前的敌人突然“轰!”一声散开,分出一条道路。
身边的压力突然一松,眼前就是那面“牛”字大旗。皇甫郦大喜,抢前几步,终于冲到大旗之下。
旗下已经没几个人,但牛辅却不在。
这个胆小鬼大概已经逃了吧。
皇甫郦极度失望,怒啸一声,一刀朝那个旗手砍去。
军旗是军队的指挥枢纽,复杂的旗语传达的是帅的命令,是一支军队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一般来说,一面大旗通常都有一个旗手和十几个护旗手,兼是军中勇士。旗手若战死,所有护旗手一律斩首示众。
可今天这个旗手身边已经看不到人,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皇甫郦一刀砍来,他提起铁到试图招架。
只听得铿锵一声,他手中的环首刀竟被皇甫郦砍成两截。
刀势未衰,顺势而下,将旗手的的那颗六阳魁首斩落尘埃。
红色的人血喷泉一样标上半空,那面大旗也轰然朝地上倒去。
“旗倒了!”
“旗倒了!”
“旗倒了!”
……
无穷无尽的哭喊、喜悦之声在凉州这片大地响起,没有庞德五千铁骑相助,年纪刚刚二十上下的皇甫郦竟然以西凉大营的步卒击溃了八千骑兵精锐,虽然人数上站着优势,但皇甫郦的指挥才能也赢得了全军的认可。安定皇甫氏,一门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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