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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跟蔡采石争先恐后地跑进烤鸭店内,??抢了一张位置还算不错的桌子,准备占山为王大快朵颐。
一个敲桌叫小二要一只极肥美的鸭子,带两斤春饼,??甜面酱等。一个撩衣打扇子伸长脖颈张望门口:“小奇怎么还没进来,??不是紧跟着咱们的吗?”
“不会是又看到别的想吃的东西去买了吧?”林森吞着口水说:“你别看他其实吃不了多少,却是见一个爱一个,什么都想尝点儿。”
“我想起来了,这隔壁不远是炒货店,??是不是又拐去哪儿了?我先前听他说想吃油炸蚕豆,”蔡采石不太放心,??挥着扇子站起来:“我去看看,??万一没带钱呢。”
林森笑道:“你就爱多操心,??他昨儿才家去住了一宿,钱当然是不会缺的。”
蔡采石摇着扇子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却正看见无奇给一个人拽着风车似的往前跑了。蔡采石吓得扯着嗓子叫起来:“小奇!干什么!”
里头林森听到声音不对,也忙跳了出来:“出什么事儿了?”
那边无奇百忙中回头,??嚷道:“你们先吃,我有件急事……回来再说!”
林森两人记得上次给人蒙头盖脑从青楼扔到少杭府的遭遇,??生怕狼又来了:“喂!”
正要去追,蔡采石突然一把拉住他:“等等!”
林森猛回头:“怎么?”
蔡采石眯了眯小眼睛:“那个拉着小奇的我认的。就是上次青楼里的那个、那个女子。”
这么一耽搁,那边人已经没了,林森踮脚也看不见,他倒吸一口冷气:“你说春日?她怎么又来抢小奇呢,她想干什么?”
蔡采石因为那时候不在客栈,??所以还是头一次听到小狐狸的名字,??他看了眼林森,??道:“稍安勿躁,之前在天策楼的时候,小奇当着瑞王殿下跟我大哥的面,说是受一个大人的委托去的少杭府,可见那个把我们弄到少杭府的,不是什么恶人,而是一位大人物。所以这位春日姑娘应该对小奇也没有恶意。再说,要是真有不妥,小奇刚才就该叫我们救命了,我看他跟着那春日姑娘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情愿,可见是自愿的。”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头头是道,林森总算稍觉心安,却还喃喃:“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鸭子都没吃一口直接把人弄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干吗不叫我们一起?”
蔡采石也想不通。
这会儿里头小二走过来,原来是已经给他们挑了一只极肥美的鸭子,火候正好。
只是如今三缺一,两人已经没了大吃大嚼的心思,林森嘟囔道:“还吃什么,没心情。”
蔡采石振作起来:“别忙,咱们先去吃着,回头再给小奇打包半只,等他回来照样可以吃,岂不好?”
林森这才回心转意,两人转身入内,勉勉强强吃了大半只,又叫把鸭脯跟鸭腿上片了些好肉包了起来,提着出了店。
路上,林森嘀咕道:“你说,要是再耽搁个一天两天的,更叫那顾监丞抓到毛了,他岂不是要全太学通告?”
蔡采石提着一油包的鸭子,沉甸甸的有点踏实:“不必过于忧虑,叫我说,未必有什么大事。再说今日我们已经把顾监丞得罪透了,随便他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大不了我们退了学,找个地方去教书去,也是一条出路。”
能入太学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就算是太学之中没有通过考试的,退而求其次,也不至于游手好闲落魄街头。
林森笑道:“你家里当然不会让你去教书,就算看在你哥哥的面上,好歹也会让你去哪个衙门当个文职啊。”
蔡采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他才未必为这个操心呢。对了,先前咱们只议论瑞王殿下的容貌去了,竟忘了问小奇,王爷跟他说了什么。”
两个一路走一路说话,才进了太学,便有祭酒身边的文书寻来,满头大汗地催促:“怎么才回来?快去天策楼,急找你们!”
林森跟蔡采石对视,林森嘶了声:“总不会消息这么灵通吧,前脚走后脚就知道了?”
蔡采石也皱眉:“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看看。”他把那包鸭子往袖子里塞了塞,幸亏太学生的袍子宽绰,两手交叠摁着不动,一时也看不出来。
来到了天策楼,却见祭酒大人陪着两个面生之人坐在厅内,几个执事陪坐,一个个脸色说不出的诡异。
林森看这阵仗的确透着不妙,此刻却是债多不压身,便昂首挺胸地上前行了礼。
祭酒扫向两人,清清嗓子:“林森,蔡采石……怎不见郝无奇呢?”
林森张口才要说,蔡采石抢先道:“回大人,无奇他、临时肚子疼,暂时不能来,请大人见谅。”
祭酒皱了皱眉,眼睛往旁边瞟了那两人一会儿:“是这样的,这两位是吏部清吏司的韦大人跟苗大人,是来递交文书的,你们两个连同郝无奇一起,从今日起便去清吏司跟着历练,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你们要好好做事,不要丢了太学的脸。”
林森跟蔡采石听祭酒问起无奇,本以为他又要发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谁知突然冒出这一句,两个人都呆在原地。
“什么?”林森叫了声,无法置信:“吏部清吏司?”
他们转头细看旁边坐着的那两个人,其中苗大人五短身材,身形健硕而满脸横肉,他绷着一张铁面没什么表情,看着就很难相处。
至于韦大人看着倒是和蔼多了,就是两只眼睛转的太过灵活,像是有无数的心眼在里头游动,随时随地都会跳出一个来。
他笑着起身,上前拉着蔡采石的手说道:“这位小兄弟就是翰林院蔡学士之弟?果然是天庭饱满,一表人才,正是我清吏司需要之人。”
一开口就是祖传的相面绝技。
姓苗的听了这句,嘴往下撇了撇,仿佛对他的话很不敢苟同。
蔡采石的心怦怦乱跳。
吏部新建了清吏司他是知道的,但他跟无奇一样,都觉着那种要紧部门高不可攀,所以从没多想。
怎么好端端清吏司就盯上他们三个了?
见韦大人如此热情,蔡采石的汗猛地冒了出来,总有种鸡给黄鼠狼盯上的感觉:“不敢,学生才疏学浅,实在不知能够进清吏司……”
韦大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看着奇货可居:“无妨无妨,蔡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是人才,在清吏司就有用武之地。”
苗大人听到这里,突然不高不低地道:“就算是庸才也没关系,只要有个好爹就行了。”
蔡采石的脸陡然红起来。
林森虽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恍神,但听到这里,却知道姓苗的看不起他们。
于是林森说道:“两位大人,这清吏司想来是很要紧的衙门,可我们三个毫无经验,也没资历,哪里有进去的资格?何况这京城内哪找不到些精锐能干的人才呢?大人们怎么偏找到我们了?若论起什么好爹好兄弟的,我可算不上呀。”
祭酒大人震惊:“林森!”
苗大人见他直愣愣地,显然是针对自己刚才那句话,顿时脸色发黑。
蔡采石则,擦了擦汗,哭笑不得,心里却舒服了一点。
韦大人却实在是能屈能伸进退自如,他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啊,既然找了三位,当然知道你们是可造之材。罢了,不必在这里磨牙了吧?清吏司还有大把的公事要处理。今日我跟苗大人亲自走这一趟,便是以示隆重,并且亲带三位过去熟悉熟悉,以便及早着手行事为国效力。”
祭酒听到这里忙道:“是是,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便先跟着大人们去吧。既然知道才疏学浅,那就多虚心好学些!别整天贫嘴多舌的。”
林森向着蔡采石撇了撇嘴。
此刻苗大人已经先行起身,他向着祭酒抱了抱拳,转身往外而行,经过林森身边的时候特意瞅了他一眼。
林森初生牛犊不怕虎,仍是一脸不以为然。
韦大人却特向着蔡采石含笑低语道:“蔡公子请吧,放心,清吏司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至于苗大人嘛,他性子从来就是那样,人其实还不错,你习惯了就好了。”
苗可镌跟韦炜是骑马来的,这个难不倒林森,却对蔡采石有些难度。
别的地方或许可以一试,如今是在皇都闹市之中,倘若骑术不精惊到马匹,乃至伤及百姓就不妥了。
还好韦炜善解人意,忙叫太学出了一辆车,林森本是能骑的,可不愿蔡采石难堪,就陪着他一起乘车。
苗可镌跟韦炜骑马在前,韦炜压低嗓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三个背后的靠山是谁,甩什么脸子啊,得罪了背后那位,整个清吏司也要完蛋。”
苗可镌道:“我没胆子得罪那位,可是看不惯你那谄媚的嘴脸。”
韦炜笑道:“这话说的,那个叫林森的,不过是漕司里一名寻常武官家里的倒也罢了,蔡公子可不一样。告诉你吧,有了这位蔡公子,以后咱们行事不知多便利呢……试问谁敢不给蔡家一二薄面?”
苗可镌皱眉:“我们只秉公执法,还看面子不面子?那种一看就知道没经过风雨的纨绔公子哥儿,不过是累赘罢了!我可不放在眼里!还有那个没见到的郝无奇,什么东西都往清吏司塞,本来就行事艰难,再多几个雏儿,更难写难画了。”
韦炜摇头:“你又来了?趁早别抱怨,免得给人听见了连累于我。”
他说了这句,回头瞅了眼,却又悄声道:“其实……要他们走是很容易的。”
苗可镌楞住:“你说什么?怎么容易?你敢得罪那位?”
韦炜咋舌:“我嫌命长吗?我告诉你吧,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那就算是上头那位知道了,也跟咱们没关系啊。”
苗可镌侧耳听着,最后笑了:“怪不得人叫你韦老蔫呢,真是一肚子坏水。”
马车并没有回吏部。
林森跟蔡采石下车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
他们居然来到了五城兵马司!
原来刚才苗可镌从太学出来的时候,清吏司的专人骑马赶到,向他紧急禀告,东城出了一件大事。
本来按照规矩,他们是要送林森蔡采石两个先回清吏司的,至少得叫别人把他们送回,但两人偏偏把他们带到了案发之地。
这就是韦炜出的鬼主意,便是要带他们来到事发现场,只要见识了血淋淋的场景,把这些纨绔公子哥吓得面无人色,他们当然就自发的知难而退了。
今日出事的是便是五城兵马司中的东城指挥司。
东城副指挥使冯珂境在带兵巡查过后,回指挥司的路上,突然遇刺。
刺客用的是箭,大概是埋伏了很久,所以很熟悉冯珂境经过之地,他选在冯珂境跟副将交接的时候动手,那时候他们彼此都会在十字街有短暂的停留,正是绝佳的行刺机会。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关键时候冯珂境的坐骑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就在这毫末之间堪堪地避开了那只箭。
但是跟他站的很近的副将白一芦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失去了目标的箭直直向前,自冯珂境身前嗖地穿过,正好射中他旁边的白副将。
白副将当场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跌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命在旦夕,给匆忙地带回了东城指挥司救治。
五城兵马司上下气氛凝重,十几个知事,都指挥以及军官等聚集在厅外,都在说刚发生的事,议论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狗胆包天敢行刺副指挥使。
看见苗可镌韦炜几个人从外而来,满院子的人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射过来。
这些人多半都是武官,而且一个个正处在情绪激荡的时候,毕竟受伤的是自己的长官,垂死挣扎的是自己的同僚,他们感同身受,同仇敌忾,甚至群情激愤。
其中有人认识苗可镌韦炜两人,便低声道:“是吏部清吏司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顿时有声音发出疑问:“清吏司的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其实这也是蔡采石想问苗可镌韦炜的话。
韦炜却对林森道:“小林子,去告诉他们咱们来干嘛的。”
“我?”林森几乎要跳起来。
韦炜贱贱地笑道:“你们已经是清吏司的人了,这就是历练,这种小事总不会叫我们手把手的教吧?”
林森觉着自己就像是一只硬给送上架的鸭子,只好勉强硬着头皮往前一步:“各、各位,我们是清吏司的,前来查、查案……”
这些军官连苗可镌韦炜都放不在眼里,又见林森身着太学生服色,更是不高兴,当前一人踏前数步:“笑话,我看你明明是个太学生!小娃娃不好好读书跑到这里来撒什么野!更何况,我们兵马司的事儿,自己能料理,很不用劳动清吏司大驾!”
另一人则哼道:“清吏司怎么会叫一个太学生来传话?你们莫不是看兵马司有事,来捣乱的吧!”
这两人都有咄咄逼人之意,旁边那些军官听见,也都呵斥道:“别来搅乱!要玩到别的地方去玩,这儿可不是你们能来胡闹的!”
林森回头看了苗韦两个,这种混乱场景不知要怎么继续,他奇怪为什么苗韦两个不开口让自己出头,却不知他们是故意为难。
幸而人群里有一位知事是认识苗韦的,他忙制止了众人,上前道:“这不是清吏司的苗大人韦大人吗?”
苗可镌跟韦炜这才抱了抱手,韦炜笑道:“失敬了,听说司了出了事,我们只能例行规矩过来问问。”
知事道:“原来如此,不过倒是不用麻烦,事情已经明了,凶手也已经派人去拿了。”
韦炜跟苗可镌都愕然:“是吗?凶手是谁?”
这会儿突然间里屋传来一阵女子惨烈的痛哭声音,旋即一个小侍从出来,张皇凄惨地说道:“白副将、白副将身故了。”
刹那间,满院的人都静了下来,众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悲怒。
蔡采石趁机跑到林森身旁:“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么快知道凶手是谁了?”
林森道:“兵马司本就有巡查缉拿的职责,如果说他们早一步抓到凶手也是有的。”
死了同僚,这些军官兔死狐悲,更加愤怒难抑。
不知是谁叫道:“一定要杀了那混账给白副将报仇!”
“不错,怎么还没将那畜生捉回来!”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吵吵嚷嚷:“回来了!”
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个五花大绑给打的鼻青脸肿的人冲了进来。
为首军官们见状顿时都围上去,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地挥拳打在那给捆绑的人脸上:“老子宰了你!”说着便要拔出腰间的佩刀。
苗可镌见状上前将那人手臂摁住:“你干什么?”
“滚开!”
那人盛怒之下一抬手,要将苗可镌震开,谁知却并未得逞,苗可镌手上用力,扭住那军官的手臂,竟生生地将他摔倒在地!
他的身手虽然出色,但这一举动却成功地引发在场所有军官的怒火:“干什么?”
“清吏司的人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跑到兵马司打人?”
一群人逼近过来,蔡采石急忙拉着林森后退,林森却瞅着苗可镌道:“原来他很有两下子。”
迎着众军官的怒意,苗可镌却分毫不让,铁塔般立在原地,狠狠地盯着众人道:“怎么,想一起上?老子当年混军中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韦炜看情形到了这般地步,忙上前:“各位稍安勿躁,以和为贵,毕竟大家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正在两下对峙的时候,只听有人道:“指挥使大人到。”
一声咳嗽,东城副指挥使冯珂境从内走了出来,他扫了眼在场众人:“清吏司只是奉命行事,谁叫你们这么无理!”
众人听主官发话,才都低头退后数步。
蔡采石低低道:“这倒像是个讲理的人。”
冯珂境的目光扫过四人,落在苗可镌脸上:“劳烦两位大人多走这一趟,不过缉拿盗贼凶犯,也是我们兵马司分内之事,且如今凶手已经落网,我们自然会严审法办,两位还是请回吧。”
这番话其实是无懈可击的,在吏部清吏司出现之前,巡视五城缉拿盗贼凶犯等,都是兵马司的分内职责。
苗可镌瞅了一眼那给拿住的贼人:“冯大人,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