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2 / 2)

天子脚下 八月薇妮 5396 字 7个月前

他忙要上前几步,却给两个帮众拉住了。

无奇见他脸上带伤,便道:“方老,这是怎么回事?”

方长老道:“当时那个行凶者滥杀的时候,他们就在场!你要知道什么只管问他们!”

洪安帮的人迟了一步,赶到现场的时候卫主事已经不见了。只有跟随他的小陈小郑两人,已经吓傻了,这些人激怒之下自然不会好好地待他们,逼问了一番,小郑才战战兢兢说了实情。

无奇顾不上先计较他们动手的事,只道:“那也不必就绑着人。”

方长老正要叫人给他解开,三江已经先走过去,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刀子,直接将绳子切断了。

无奇上前问小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慌,实话实说。”

她有点担心小郑是给这些人言行逼供,所以说了谎话。

小郑松了双手,揉了揉肿着的手腕,眼红红地说道:“执事,我、我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昨儿我们奉蔡郎中之命先行回京,眼见京城在望,忽然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本来不以为意的,在马车跟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就闻到一股香气,而后就头晕眼花……”

他说到这里心有余悸,定了定神才道:“等我们醒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身边、身边都是血,死了好多人……”

“你亲眼看到动手的是……谁了?”无奇把“卫主事”三个字强行咽下。

小郑几乎要哭出来了,哆嗦着道:“是、我……我的确看见了,是卫大人,可是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拿着刀像是宰羊宰鸡一样,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怕极了,我当时以为自己也要给他杀了……幸而有人赶来……”

方长老众人在旁边听着,一个个脸色冷峻。

无奇深深呼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

卫主事是昨日失踪的,那就是过了一天一夜才动手。

小郑说完后,又问:“执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简直不敢相信。”

旁边的方长老听他说完了,便道:“二公子听明白了?他可是你们自己人,他说的话你自然该是相信的,自然无话可说了吧?”

说了这句,他又看向旁边的三江道:“大公子,本来您亲自来了,凡事自然可以商量,但如果是别的什么再棘手的事,有郝大人跟您的面子,我们洪安帮上下无有不从,可您也知道,如今惨死的是洪安帮十二名帮众,他们一个个不仅是我们的兄弟,而且他们大多数也是有家室的!如果这件事情就这么放过去,我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也更没法子跟他们的父母妻儿交代。”

这话,句句掷地有声。

无奇眉头紧锁。

正在此刻郝三江道:“这是当然,一定要给个交代,我觉着老方你说的很对,倘若是我的兄弟出事,只怕我也会这么做,但可惜我现在不是洪安帮的,我是漕运司的人,我为朝廷当差,而杀人凶手的追查,自然有清吏司负责,证据确凿就会秉公处置。”

“你……”方长老听出不对。

三江继续道:“老方,我不把你当外人,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跟你说实话,——洪安帮虽然势力大,但也大不过朝廷去,你们如果想要仗势横行不讲理法,想让朝廷和律法为你们退让,那是白日做梦,若真闹起来,是什么后果你可知道?我也不敢说漕运司安然无恙,但是最坏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我是不想看到那样情形的。”

方长老变了脸色。

其他几个堂主听见,有的面露愠色,有的敢怒不敢言,有的却知道三江说的是真的。

大家都看方长老怎么决断。

无奇在旁边大为惊讶,平日里她只知道郝三江爱胡闹爱女人,从没想过他居然有这么能担当的一面,而且句句在理且有力,一点胡闹的意思都没有。

连旁边的明朗也有点儿刮目相看,低头对她道:“你这哥哥还不算是个糊涂虫嘛。”

无奇忍了忍,终于伸出手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啊!”明朗情不自禁叫了出声,等反应过来后便瞪向她,只是目光里并无怒色,而是……诧异甚至还带点儿隐隐约约的喜悦。

不过明朗这一叫,就引得大家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无奇清清嗓子,上前一步道:“长老,请容我说两句话。”

方长老皱着眉:“你说。”

无奇温声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在追查杀害这许多洪安帮帮众的凶手了,但是你有所不知,这凶手其实也是被人所害的,也许您听说过先前漕司李校尉之子的遭遇吗?这杀死洪安帮帮众的凶手,也跟李光一样,被人动了手脚。”

洪安帮的人消息很灵通,李光的事他们当然都知道,闻言都错愕地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道:“你说的是真的?哼,怕不是为了你们吏部的人找借口开脱吧?”

无奇摇头道:“我并不是要为谁的罪行辩解,因为不管如何,朝廷的铁律是杀人者死。我想要提醒的是,如今这凶手是我们追查下去的唯一线索,如果你们执意要立刻杀了这凶手,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再继续追查他背后那主使之人了,将来他可以再制造出第三、第四甚至更多的‘李光’,届时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人间惨事,还会有多少人因而无辜丧命。”

现场一片静寂。

却又有一个堂主道:“以后如何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而且捉不到幕后指使的人,是你们官府的事,不要拿这个来推三阻四。”

郝三江却受不得有人对无奇这般无礼,当即跳起来怒道:“你闭嘴!你别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顾眼前痛快,我告诉你,那凶手可不管受害的是什么人,倘若下一步杀到你头上、甚至杀到你家里人头上呢?你敢保证不会有这种可能吗?”

那人给三江狂喷,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的确,没有人可以保证那祸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方长老见识了三江的不由分说,又听了无奇的随即解释,知道他们两人说的都大有道理。

如今三江出面了,如果硬抗,以后漕运司跟洪安帮就此决裂,他们还要对付吏部……朝廷一怒,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

倒不如暂时的以大局为重,横竖那凶手最后一定是得死的。

方长老思忖片刻,正想要跟几个堂主商议,不如暂时放人……突然间院外一阵剧烈脚步声响。

大家转头看却,却见有个洪安帮的弟子飞奔进来:“长老,大事不好!”

众人急忙拉住他询问何事,那弟子道:“我们在锦河的堂口遇袭,有兄弟来报信!倒好象就是之前在这里行凶的那个魔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时之间满院哗然!

原本正逐渐恢复理智冷静下来的帮众们,旧仇没报又添新恨,当下就像是在几乎要熄灭的火堆上浇了油似的,那火腾地向上窜了起来!

“真有此事?”

“锦河来的兄弟就在外头。”

“死了多少?”

“听说是、不少……”

连方长老也乱了分寸,继而大怒道:“郝大公子!二公子!你们也听见了?!我们虽然是混江湖的,比不上你们官老爷们尊贵,但士可杀不可辱,如今这个人没被拿下反而继续作恶,又杀害我帮中的兄弟,叫我们如何能够再相信你们?如何能够再仰仗你们?”

“就是!官府的话不能听!”

“不如把他们都捆了,我们再赶去锦河,将那贼徒碎尸万段!”

眼见人潮汹涌,还有人逼近,三江怒喝道:“都给我退下!难道你们是想造反!”

正是眼红头热的时候,立刻有人叫道:“造反又怎么样?不造反,等着给你们全部杀了吗?”

所谓兔死狐悲,本来方长老因为三江的缘故,顾全大局,想要暂时把韦炜他们放了就引发了很多帮众的不满,但他们都敬服方长老的为人,所以不敢违抗,只按捺着怒火。

可现在听说又有许多弟兄死了,这如何了得,自然像是火上浇油,无法按捺。

无奇觉着情形很不妙,保守估计洪安帮帮众越万,势力极大,且又是漕运司的助力,对于漕运的稳定有很大的作用。

要是因为这件事引发了朝廷跟洪安帮之间的不合,就算朝廷一怒派兵剿杀,但正如三江所说,那只能是两败俱伤。

可现在又能怎么压下这些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理智的人呢?

正在这不可开交之时,有人轻轻地咳嗽了声。

高挑的身影向前一步,右手一抬,手掌向下轻轻地摁落。

这简简单单的手势,却像是有千钧之力。

那些正在叫嚣狂怒的洪安帮众,声音逐渐地竟随之低弱了下去。

无数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挺身而出的人身上。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但是……当眼睛看着那个站在阶上的身影,似乎是冥冥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制力在悄然降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必须停下来。

无奇吃惊地看着明朗。

明朗见在场的人都乖了下来,便跟无奇道:“等着。”

又转头淡声道:“方长老,借一步说话。”

方长老正也满心疑窦,他看着明朗,又瞧了眼旁边的郝三江、无奇韦炜等,总算跟着他向旁边走开了数步。

明朗背对着无奇,低低地跟方长老说了几句话。

方长老本正拧眉,闻言脸色一变,睁大双眼看向明朗:“你说什么?”

明朗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淡淡道:“这个是什么你该认得,总之我要你们退下,稍安勿躁,一切以清吏司的查办为主。”

方长老双手握住那东西,放在眼底仔细查看,手却发起抖来。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明朗,用很轻的语调问道:“敢问公子……尊姓?”

明朗并不看他,双眼漠然地看向屋檐外的斜探过来的树枝:“明。”

方长老双膝一屈,竟向着他跪了下去:“不知、不知竟是您亲自驾临,老朽实在是老眼昏花,还请恕罪。”

明朗的眼皮这才垂落下来:“起来吧。别闹得人尽皆知。”

方长老颤巍巍地站起来,眼中已经含泪,他犹豫片刻鼓足勇气:“本来您亲自发话,老朽不敢违背,但是那凶手的恶行实在令人发指,要是就此放过……”

明朗漠然道:“行凶的是吏部考功司卫优,只要幕后真凶归案,卫优交给你料理。”

“多谢、多谢公子大恩!”方长老喜出望外,感激涕零,急忙垂首躬身再度行礼。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无奇跟郝三江远远地看着,不知道明朗将会怎么对付这执拗的老头儿。

突然间见方长老向着他跪倒,他们两人都变了脸色,莫名其妙。

其他的六部堂口的众人也看的明白,一个个窃窃私语,也是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在方长老起身之后,他便把那正剑拔弩张怒不可遏的六个堂口的堂主召集起来,大家碰头商议了一番。

本来还有人有异议,方长老道:“明王令我亲自见过了,明王令是什么分量,你们也都清楚,谁要是觉着自己以后用不着明王的恩惠,你们就不必答应。何况,持令人应了我,事后,自会把那行凶者送给我们。”

众人深锁的眉头逐渐展开,终于齐声道:“我们当然不敢违背,一切都听您老吩咐!”

这边明朗自行走到无奇身旁,低头道:“咱们走吧。”

无奇很惊愕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方长老如此前倨后恭,闻言忙道:“就这么走了?韦大人他们呢?”

明朗一笑:“早有人救了他们出去了。走吧,你不是想去事发的锦河看看吗?”

“真的、救了出去?”

正在这时侯方长老也满脸惊慌地返回:“那吏部的……”

明朗抬手制止:“勿惊,我的人已经带了他们先行离开。”

方长老“啊”了声,竟没有再敢说别的,反而松了口气,他恭敬地低头道:“是!”

明朗迈步刚要走,方长老忙道:“敢问公子是要去锦河吗?请、请容老朽陪同前往吧。”

若是方长老是为明朗而去的,他自然可以拒绝,但是锦河堂口又出了人命,这方长老也得去安抚帮众处理善后,当下他只一点头。

趁着这个机会,三江悄悄地问无奇道:“这个明朗是什么来头?怎么老方……据我所知这老方见了他们帮主都不必跪的!”

无奇叹了声,道:“他也是瑞王的人。”

“哦?哦……”三江这一声,却仍是似懂非懂。

明朗是瑞王的人他早猜了出来,可,按照方长老的脾气,就算亮出瑞王府的身份,恐怕也未必会肯行这样大礼吧,何况是这个事态下,这倔老头本来不该就这么轻易“屈服”的。

无奇出院子的时候,果然见韦炜跟其他两个吏部的差役站在路边上。

先前无奇还半信半疑,见状忙赶上去:“韦大人!”

韦炜臂上带着伤,向她点点头:“辛苦你了!”

“哪里话!”无奇见他无恙,有点喜极而泣。

这时侯明朗走过来对无奇道:“事情紧急呢,还不上车?”

无奇还要跟韦炜再说两句,却给明朗拽着手拉到车边上:“赶紧上。”她无可奈何,只得先行上了车。

韦炜看了看明朗,忙后退半步低下头。

马车离开了八里铺子,直奔锦河而去。

上了车,无奇问明朗:“你……跟方长老说了什么?”

明朗整理着衣袖:“我不过是劝了他几句。”

无奇说道:“可是我也劝过了,怎么他只听你的,还……跪了下来?”

明朗说道:“哦,大概我是因为告诉了他我是瑞王殿下的人,所以他才下的跪了。”

无奇原本也这么揣测过,就像是三江想的一样。

但这方长老是洪安帮的人,洪安帮自诩是江湖人士,敢明目张胆地跟吏部直接叫板,就算明朗抬出瑞王的名号,方长老或许会动容而退避三舍,但立刻跪倒在地……总觉着有点不太对头。

明朗见无奇一直盯着自己瞧,笑道:“你不要老看着我,弄得我不自在了。”

无奇哼道:“我还不自在呢。”

明朗笑道:“你怎么不自在?”

无奇磨了磨牙,不言语。

明朗凑近了看:“怎么,生气了?”

无奇鼓着腮帮子将脸转开。

明朗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要她转回来。

无奇抬手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干什么?”

明朗道:“你这生气的样子,倒是……”

“倒是怎么?”

他笑而不语,心中想:气鼓鼓的,倒是更为可爱了,真想在那软嘟嘟又很弹手的腮上捏一把。

无奇看他只是笑,眼波流转,自然是不知想些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

她的掌心发痒,几乎又想在他臂上狠狠地掐下。

但目光所及,望着他搭在膝头的那修长如玉极无可挑剔的一只手,却又无声地轻叹,重新把手缩回袖子里去了。??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