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定定地望着她,脸上悲喜交加。
他宁肯承受危险也不要让人动手,就是怕就此一命呜呼无法回到居安坊,可现在竟然……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吗?
终于李靖带泪一笑,目光投向无奇身后的瑞王:“多谢殿下。”
瑞王不置可否。
李靖想回居安坊,无奇便要继续送他回去。
虽然这是个小孩子,但他当初算计自己的时候可俨然是大唐军神风度,瑞王的醋意发作,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于是便陪着无奇,送了李靖回居安坊李家。
李家正才将失心疯的主妇寻了回来,可又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只怕迟早出事。
满屋子愁云惨雾,忽然听外头道:“小公子回来了!”
众人都震惊起来,半信半疑。
其中给困在屋内的李家夫人更是听见了,喃喃道:“谁?是我的靖儿回来了吗?”
而下了车的李靖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竟有些不敢迈步。
无奇走到他身后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你本来就是他们的儿子啊,是他们将你养成这么大的,如今又怕什么呢?”
李靖仰头望了望她,终于展颜一笑:“知道了。”
他终于迈步进了门。
与此同时,李父跟李家娘子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见的确是儿子回来了,两个人脸色各异,哑声叫道:“靖儿!”急忙地往这边跑来。
李家娘子下台阶的时候猛然摔倒在地,却又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又哭又叫地向着儿子跑去。
李靖的脚步本来缓慢,看到这一幕,竟拔腿也往前跑了过去。
看着狼狈而仓促向着自己奔来的父母,尤其是那蓬头垢面状若疯癫却满眼泪渍的妇人,那一声仿佛给封印住了的久违的“娘亲”也随之脱口而出。
当李靖给父亲和李娘子紧紧抱入怀中的时候,就仿佛,是之前的那个小孩子的的确确地又回来了。
无奇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有泪光闪烁。
终于转身重新上了车。
车中,瑞王感叹道:“要是三根银针除去,不知是否仍变回昔日的无知孩童,可惜啊。”
他本是可惜此李靖终究并非真正的大唐军神,谁知无奇听了错会了意思,便道:“王爷说什么可惜,那些人用银针邪术,无异于揠苗助长,虽然有一瞬间的幻觉,但最终还是一个夭折的结局,终究是要顺其自然,莫要逆天道而为。”
瑞王听她说的正正经经的,心里倒是越发喜欢。又见无奇眼圈红红的,便道:“这么爱哭,他们团聚了你也哭吗?”
无奇不愿他看到自己窘然落泪的样子,便低着头揉揉眼睛道:“这个嘛,不是伤心,自然是喜极而泣。”
瑞王握住她的手,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地给她擦泪:“本王可不喜欢你为别人流泪。”
无奇嘀咕道:“王爷,你这无名的醋意大的很啊。”
瑞王甚爱这句话,面对她又实在手痒难耐,便在无奇的腮上轻轻地捏了一把:“你才知道?既然知道,以后就注意点,别跟那些不相干的人说说笑笑,本王统统的不喜欢。”
无奇又惊又笑:“王爷所说不相干的,是指的什么人?”
“头一个自然是蔡流风,”瑞王自然而然地回答,“其他的嘛,蔡石头,林木头,还有那个柯木头……一概都算。”
无奇冷笑:“我看王爷也很该算一个。”
“胡说,本王怎么能算,”瑞王白了她一眼,唇角带笑:“本王是……”
“是什么?莫非,因为您是王爷就可以仗势压人吗?”无奇哼道。
“休要诋毁本王,本王是、”瑞王把她的手握紧了些,脸上透出一种得意洋洋高人一等的气质:“是你将来的夫君,自然跟他们不一样。”
无奇听到“夫君”二字,无地自容,急忙叫嚷:“不要总是自说自话,谁、谁答应你了?”
“什么?你不答应?”瑞王瞪向她,“你再说一遍!”
无奇道:“反正我说了。”
瑞王肃然看着她:“你要真不答应,本王就去你们府上。”
“去我家干什么?”无奇问。
瑞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便告诉你们太太,说你跟本王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你自然不能再嫁给别人。”
无奇红了脸,又羞愧又气愤地嚷嚷:“什么?什么肌肤之亲?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瑞王震惊,“之前在……”
无奇扭开头去不理他,咬着唇偷偷发笑。
瑞王瞪了她一会儿:“好吧,你要是不知道,那便让你想起来如何?”
无奇一愣,正有些参不透这句的意思,整个人已经给瑞王抱住。
瑞王凑近她的耳畔:“不知道……好,那就叫你知道知道!”
无奇这才明白这是何意。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急忙投降:“王爷!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行吗?”
虽然无奇投降的也算是极其迅速了,但还是没成功阻止敌方的侵袭。
在家门口下车后,她心有余悸地抖了抖袍子,摸了摸幸存的脖颈,打算悄而不闻地从墙角先摸回自己房中去。
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阮夫人的眼神何其厉害,只怕不知从哪里看出什么破绽来。
谁知才站住脚,门房便扑上来:“二爷、啊不对,姑娘总算回来了!还好回来的及时!”
无奇看这个架势吓了一跳:“怎么了?太太找我了?”
门房笑道:“不不,是有贵客登门了,幸而才来了不久。”
“贵客?”无奇疑惑,“什么人?”
门房指了指墙边上的一匹挂着红缨的高头大马,说道:“是那位不好惹的老爵爷,忠勇伯。”
无奇刚才只顾留意自己的仪表,完全没发现墙边还拴着马,又听是忠勇伯,也不顾问老爵爷来做什么,便忙提起袍子奔向门内。
无奇听说过,在她身份暴露之后,朝堂上,忠勇伯是第一个跳出来为她说话的。何况她本来就敬重这位耿直的老爵爷。
此刻忠勇伯正在厅内,跟阮夫人对坐,本来因为无奇不在,正要告辞,门上却有小厮来报说她回来了。
忠勇伯笑道:“这是天意不叫我白跑一趟。”
说着就见无奇从外鸡飞狗跳地跑进来,阮夫人见状先一皱眉。
倒是旁边忠勇伯不以为忤反而赞许地笑说道:“哟,这孩子还是跟先前一个样子,有趣有趣。”
阮夫人只得说道:“让您见笑了。”
“我这笑可不是见笑,”忠勇伯抬手反对:“我倒是挺喜欢这孩子的,可惜我没有个孙子,不然的话叫她当我的孙媳妇倒好。”
阮夫人向来是个密不透风的人,遇到了忠勇伯,却实在是秀才遇到兵,当即偃旗息鼓。
此刻无奇跳进厅内,忙向着忠勇伯行礼。
阮夫人道:“怎么去了这半天才回来?”
无奇道:“回娘的话,有一件事绊住了,幸而无碍。”
才照面,阮夫人就看到她眼睛有些微微红肿的,不过看神情倒不是受了委屈,心里略有点疑惑。
忠勇伯已经站起身来,把无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小无奇啊,听说你去了清流,我心里还觉着遗憾呢,为什么要去?难道是怕了那些碎嘴多舌的人?你又不比他们少头少脑的,怕他们作甚!”
阮夫人默默地瞅了忠勇伯一眼,难得地没有反驳,这倒不是因为赞同忠勇伯的话,而是因为知道反驳也无用,只看在他的年纪跟身份上,姑且罢了。
无奇笑嘻嘻道:“老爵爷,您亲自登门,可是有什么事吗?”
这句却问对了。忠勇伯一拍桌子:“可不是嘛!”
阮夫人刚才也猜测忠勇伯的来意,不过她隐约知道忠勇伯登门要见无奇只怕不是什么“善事”,幸而无奇不在,阮夫人也乐得不问,对她来说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想到仍是不免。
只听忠勇伯道:“小无奇,我想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能做,我已经在翰林院那帮酸儒跟前夸下海口了,你可一定要给老夫长志气,千万别回头打我的脸。”
无奇吓了一跳,忙请教是何事。
阮夫人被迫听忠勇伯夸夸其谈,实则留神打量无奇。
却见无奇正全神贯注地倾听忠勇伯说话,在他们两位长辈跟前,无奇自然是站着的,阮夫人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倒是没什么不妥。
除了……她发现无奇的左边发鬓稍微有一点乱,目光在上面逡巡了会儿,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劲,直到目光下滑,竟不经意中发现衣领之后,颈间隐隐约约印着一团微红。
阮夫人起初并未所想,还以为她在哪里碰到了或者挠了一把之类,才要调转目光,突然心头一动,整个人都随之僵住了。她的心狂跳,眯起眼睛看向无奇脸上……那樱唇竟润泽嫣红的分外可疑!
要不是忠勇伯在跟前,阮夫人立刻就要把无奇揪过来细看,再仔细审问,此刻当着外人,她只能暗暗地咬了咬唇,心里发出一声又恼又且无奈的叹息。??w??,请牢记:,